她红肿的眼睛望着我，夜色很黑，我却清清楚楚看得见她眼底化不开的悲凉：“你知道吗？我偷偷跑出府外，连累了兄长，父亲打了他一耳光……”

“什么？”我瞬时慌了，搂着她的手不自觉握紧，“打了他，可有大碍？”

“也没有。”锦弦哭着摇了摇头，“可父亲从前从来没有打过兄长，今日却打得那样狠，兄长半个脸直接肿了起来，我知道父亲借兄长来向我施压，我真的没办法了。”

她哭得太过凄惨，整个人抖得停不下来，我为了安抚她，就近选了个亭椅拉她坐下，轻轻替她拭去泪珠。

“对不起，我知道你难过。”

如今江家和孟家结亲的事已经成了定局，我也没什么必要向她撒谎了。

“你如果在孟家受了委屈，也可以来找我和兄长，一定给你出气！”

“随遥，谢谢你。”她靠在我身上，“但我不想连累你，他孟家不是好惹的，一国太子都能当众羞辱，我只怕……”

“怕什么，哥哥在！”我拍了拍胸脯，“到时候他要真欺负你，我，兄长，江念，江歧哪个会放过他？”

她擦了擦眼泪，终是破涕为笑：“知道你们疼我！放心，不会让你们出手的，我一个人对付他就好了。”

说罢，她取下随身背着的包裹，缓缓打开，我定睛一看，竟是她昔日珍藏的琵琶。

“你拿这个干什么？”我不解。

锦弦笑了笑，从亭椅上站了起来，紧握着琵琶的相，用力在石头上狠命一摔。

琵琶瞬间碎成了残破不堪的木块，木屑四散飘落，她却不觉得心疼。

“锦弦，你！”

我知道她琵琶弹得很好，一直以来都以此为傲。

“这琵琶，还是我爹逼着我学的。”锦弦苦笑了几声，“那时候啊，我跟着你到处玩，父亲总觉得我没个女儿家家的样子，逼着我去学琴棋书画，到最后也就这琵琶学得好点，以后每每有叔伯弟兄来家里，我都要被叫出去演奏一番，你说，我跟怡香院卖艺的女子，又有什么分别呢？我还不如她们呢，连个赏钱都没有。”

我走上前，搂了搂她御寒的披风，夜里风大，她就这么随手一披地来了，胳膊都被冻冷了，又开始说些胡话。

“随遥，你知道吗？”她很少会那么严肃地看着我，“父亲说，孟子停喜欢琵琶弹得好的姑娘，他让我成亲以后多弹给他听。你看，我连最后一个喜欢都被他用来当作取悦别人的工具”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平静夜空，月色如水，所有的悲愤、绝望、轻蔑都在那一刻化作了无望的哭喊：“凭什么呀？我江锦弦，江家大小姐，从出生以来就是人上人，凭什么去取悦他呀！”

我知道让她嫁给孟子停已经是极大的委屈，如今还要承受最亲者将其作为巩固权势的工具的事实，锦弦再怎么坚强，也会崩溃，更何况，她如今还未满十八。我望着她清瘦不少的脸庞，心中百感交集。

她稍稍平静了些，坐回了亭椅，像是说给我听一般地回忆起了从前：“父亲已是对我关怀备至，与从前兄长比起，我应当知足了。”

“随遥。”她轻轻地问我，“你会嫌弃兄长吗？”

“怎么会？”

我很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