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君子剑法已经练到了第七重。"

顾遂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冷冷清清的落进了满屋子嗑瓜子的声音里。

我正专心嗑瓜子，没空搭理他突发奇想的“唠家常”，于是低着头敷衍的说道:“嗯，那挺好的……再练练可以上第八重了，你这进度数一数二啊。”

确实是不错。

我说的随意，但也确实是真的想夸他，顾遂练的是君子剑，修的是剑心，丝毫不能懈怠，有一日不练千日费的说法，最是磨炼心性。

君子剑和别的剑法还有点不一样，它一共就八重，但是要比大多数剑法都费时间，能在这个年纪摸到第八重门槛的，还真不多。

我记得这当年还是我亲自给他挑的呢。

想到这儿我没忍住笑了下，现在想想也不知道当时是谁给我的勇气去指点顾寅他们，明明我也比他们大不了多少。

外人看来我教的像模像样的，但没人知道我教他们的时候其实心里发慌，生怕自己道行不够，误人子弟。

当时一门心思的生怕被人家说我这是在残害祖国的花朵。

后来等到顾寅他们再大些，我不教他们了，还生怕他们因此落下进度，对之后练功不好来着。

现在看来，他们一个个还真的是，过得不错。

但是我没料到顾遂听了我这句话，反应有点大。

“你——”顾遂忽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动作有点猛，带着我的瓜子震了震。

我抬头看他，没好气的说道:"干嘛啊这是，造反啊？"

这话一说完我就觉得要糟，恨不得把刚才说的话连带语气都回收到肚子里去。

这真不赖我，主要是顾遂的语气神态我太熟悉了，让我也忍不住就想顺着原来的样子和他说话。

顾遂没说话，直勾勾的盯着我。

要不是时机不太对，我还真的差点儿笑出声来。

我看到顾遂这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合着这人刚才是在试探我？

老顾之前就说过，我这人吧，说好听点是直性子，说不好听就是脑子缺根弦儿，别说别人给我下个套我会不会钻进去了，就是人家现场给我挖个坑，我都不见得能看出来，准得一脚踩上去。

当时我还不太服气，心说，你才脑子缺根弦，你全家脑子都缺根弦儿。

现在看来，脑子不太好使的的确是我

就连顾遂这样的“老实人”试探我都一试一个准，更何况别人。

说来也怪，之前的事我明明都记得不太清楚了，可是现在，这件本来应该落灰了的陈年往事却飘飘悠悠的浮现出来，轮廓逐渐清晰。

我和顾遂宛如斗鸡一样，互相瞪着对方不松懈。

过了好一会儿，我忽然没忍住笑了下。

还我君子剑法练的怎么怎么样了。

我说他没事儿干跟我说他练的剑法干嘛，闹了半天顾遂他这是试探我呢，偏偏我还给个套儿就钻，在那装模作样的说道他。

还以为自己是之前那个段辰段宗师呢？

我对自己的目前人设还是很清楚的，就一啥啥都不懂的富家公子，被人家强抢回来的，我跟着说什么？

我有些懊恼，这次真的是我失算了，我实在没想到连顾遂这种直性子的人都学会拐弯抹角的试探了。也是我对他太放心，觉得他充其量也只是来传个命，闲得慌才找我聊天。

现在看来只怕他今天来就是为了说这句话的。

我瞅了一眼顾遂，他看着我不说话，嘴角绷得紧紧的。

我低头去扒拉盘子里的瓜子，颇有些掩耳盗铃的意思。那现在的问题是，我到底是掉没掉马？

算了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办法糊弄过去的。

过了一会儿，顾遂终于发话了，“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功法？”

“不是你跟我说你练的是君子剑法，”我笑了一声，学着他刚才的语气说：“我君子剑法练到第七重了。”

“那你怎么——”

“我怎么？”我索性把瓜子推到一边，抱着胳膊去看他，“你不会是想问我为什么知道你该练第八重了吧？”

顾遂没说话，我有点想笑，“拜托，就算我没习武我也知道七完了就是八了呀——我还很奇怪你怎么这么大反应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是干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了。”

顾遂：“……”

顾遂看起来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我也不着急，抱着胳膊准备装傻装到底。

顾遂垂头站在那里，半晌没说话。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就一小会儿还行，这时间一长，弄得我也怪紧张的不敢吱声，怕多说话再出了什么纰漏，毕竟就以我这个秃噜嘴——多说多错。

说句难听的毕竟我现在还不知道杀了我的人是谁，多一个人知道我是段辰就多一分危险，我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命，自然也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再给丢了。

好歹得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还有，老顾是被谁害的。

想到这儿，我的心沉了下。

“怎么，你不走是在等着蹭我的白粥吗？”瞄到顾遂还是一副被雷劈了的鬼样子，我没忍住开口打趣他。

顾遂下意识回我：“不是。”

我：“…...”

还没等我说什么，顾遂又接着说：“是我太激动了，只是我有位认识的人，和……季小公子有些像而已。”

“哦，谁啊？”我明知故问。

“季公子一定认识，”顾遂抬手按在剑柄上，“前教主段辰。”

我又嗑了两颗瓜子，“哦，不认识，但是据说——是失踪了，还是死了？”

就这一句话，也不知道怎么就触到了顾遂的逆鳞，他神色一冷，“没死。”

说完这两字儿，顾遂就一副拒绝交谈的模样，我都不好意思插话。

我：“……”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能把天聊死。

顾遂出去的时候也没说什么，就是步子迈的大了些。

我看着顾遂的背影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心力交瘁的老父亲，因为我实在是没想到他。

顾遂之前就是顶撞我顶撞的最欢快那个，到了现在他居然还是第一个差点儿把我马甲扒掉的人。

果然我和顾遂这人，八字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