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他前世也是糊涂，贸贸然就将灵核给出，全然不考虑后果。

作出一副大无畏的牺牲姿态，想着做这些又不要他还，但其实还总是抱有一线期望，希望这件事后，那人能对自己稍微改观。不然怎么会在看到那熟悉的冰寒眼神时几近崩溃？

简直是……又当又立。

想到这里，谈笑直感到一阵急火攻心，即使他迅速咬紧牙关，却还是让因为疼痛而显得有些脆弱的喘息泄露了出来。偏偏那疼痛来势汹汹，有着愈演愈烈的架势，不多时，被褥上也蹭上了一层冷汗。他再怎么隐忍，到底还是敌不过生理性的虚弱，很快就陷入了昏迷，被拽入了前世的梦境。

大概是他修炼时打得基础太过扎实，在取出灵核的最初几个月里，并没有出现什么难以忍受的症状，顶多是感觉身体虚弱了一点，但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修仙之人，灵核几乎是全部的身家性命，他这回肆意行事，竟然还能捡回一条命，也不曾修为尽退，实在是上天眷顾。

他起初一直抱着这种侥幸而又天真的想法，认为自己实在幸运。

直到玄溪出事，他的身体突然变得格外虚弱。

他只以为是自己忧思过度，而且那段时间四处都不太平，连他都被召回师门处理事端，更是没空再想这些有的没的，吃了些丹药后就放任不管了。

然而一段时间后，这种情况不仅没有减轻，反而愈来愈严重，他还发现了一个规律——只要是满月，他身上的痛苦都会被加剧。

他不知缘由，更不敢去找师傅他们，他还不想让这件事情暴露，于是就只能在月圆之夜闭门不出，独自在房中熬过一轮又一轮的折磨。

这样的生活他渐渐习惯，那些疼痛也不再格外难耐。他本以为事情会慢慢变好，可事实却证明他高兴得太早了。

某个月圆之夜，他正伏在床上像往常那样承受着苦痛的侵袭。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疾风暴雨般的敲门声。

他头疼欲裂，话都说不出，只能皱着眉把门打开。

说一句实话，当他看到门外站着的是牢遇的时候，内心瞬间涌起一阵久违的欣喜，甚至有了一点不合时宜的期盼——难道他，终于不那么讨厌我了吗？

当然等他的视线变得稍微清晰了一点后，对面的人脸上满是煞气的表情瞬间如一盆冷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早已麻木的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涩的同时，他内心也燃起了一阵烦躁的情绪。

这算什么，又看我不爽了？可惜，今天没空跟你吵。

但他到底还是低估了牢遇对他的恶意。

牢遇大概本来就不想来找他，现在忍着膈应来敲门又被他带着些许嘲弄的表情激怒，二话不说就拽着他的手将他往外扯，力道大到谈笑几乎都怀疑这人是想当场捏碎他的手腕。

谈笑今日本就身体不适，刚才也是强撑着力气才开门的，此刻被他扯得一个踉跄差点跌倒，胸中那股怒气顿时燎原，将他的理智都挥霍了个彻底。

于是他一面拼命挣扎，一面质问牢遇：“你疯了？！你来找我到底想干什么……”

还不等他说完他就看到牢遇“腾”得一声转过身，眼里燃烧着他几乎不敢直视的烈火，里面充斥着无数他读不懂也不想去辨认的情绪。

不过牢遇好歹是停下了动作，终于恢复了一个正常人该有的举动，虽然仍未松开对他的桎梏，但到底没用原先那样令人难以忍受的力道。

他盯了谈笑半晌，才面无表情地问他：“你真不知道我今天找你是来干嘛？”

谈笑被他折腾得一肚子气，闻言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又怎么了？！松手！”

牢遇闻若未闻，反而勾起一抹令人胆寒的笑意，“我看你不是不知道，根本就是知道了也无所谓，甚至还很高兴吧？”

谈笑烦躁得要命，一点也不想和他玩这种猜谜游戏，只强调：“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牢遇目不转睛地看了他片刻，沉沉一笑，有那么点山雨欲来的意思。

“都是你做的好事，你会不知道月圆之夜对小春意味着什么——算了，和你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反正等下你只要为他输送内力就可以了。”

谈笑原本云里雾里，听到后半句的时候却几乎被气笑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牢遇，声音里还带着一点颤抖：“你说什么？”

他内心还抱着一点希望。就算他当日确实伤到了江南春，但完全是无意的，后来为什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他是真的一头雾水，牢遇就算看在自己把灵核给了他的份上也不该如此赶尽杀绝吧？……为江南春输送内力？哈哈……他可不信牢遇会不知道对于失去灵核的人来说内力意味着什么，根本就是用一点少一点的最后的防身武器。就这么恨他，这么想他死吗？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但下一刻牢遇的话确实让他彻底心如死灰。牢遇明明就在他面前，但声音却仿佛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你那样对小春，现在只是让你输送了一点内力又怎么了？世人皆道桃花剑有情有义，却不知道你根本就是个一心为己的自私鬼吧？”

这话接近诛心，谈笑缓了好一会儿才完全理解他的意思，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凄惨，他很想开口质问，我自私自利，那我给你的灵核算什么？……但他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他怕这又是一次自取其辱，他很怕当他提出问题后，牢遇会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再次把他的心意践踏到尘泥里，用那种不屑一顾的语气说，这不都是你心甘情愿的吗，自己贱能怪谁？

他被自己臆想中的场景鞭笞到全然心碎，偏偏那最后一点自尊心却逼着他在周身竖起一道道刺，仿佛这样就可以不受到伤害。

顶着牢遇淬了毒一般的眼神，他凉凉开口：“不管你怎么说，我今天都不会和你去的。”

就算真的把他虏去，他也是有心无力。毕竟现在，他自身都难保。这时，一阵剧痛又翻滚上来，他脑中顿时一阵空白，还未熬过这次的侵噬，就又听到牢遇饱含愤怒的话语。

“你不会就是因为我喜欢小春才不肯救他吧？呵……我告诉你，就算没有他，我也永远不会和你在一起。因为多看一眼，我都嫌恶心。“

谈笑还未从听到他亲口承认自己心属江南春的窒闷中清醒过来，就被他满是厌恶的话语打击到连说话的力气都将尽丧世。

可到底，他那向来傲人的毅力终究占了上风，挣扎了一番后，他一字一顿道：“没错，我就是不想救他，我恨不得他立马去死……！”

这句话还没说完，一阵大力就将他挥扫到地上，又隔了一会儿，火辣辣的疼痛才袭上脸颊。

他不可思议般睁大眼睛，眼眶里瞬间溢满酸胀的泪水，但往素的自尊却不允许他在牢遇面前痛哭失声，所以他装作无事发生地转过头，甚至因为被打到几乎站不起来，还不要命般的强提了一点内力来支撑自己。

做完这一切，他挺直腰杆走进门。

像是一柄刚极易折的剑，挺立在这瓢泼的风雨里。

最终慢慢没入房中，被那一扇木门阻挡了视线，便再也看不见了。

等到了屋内，他瞬间脱力般滑落到地上，克制地咳出了一滩血，再次抬头时，却看到一位雪发冰肤的青年缓缓蹲在他面前。

正是玄溪。

他顿时被惊喜埋没。却忘了去想，玄溪连魂魄都已经散了，他怎么可能再与他相见？

眼前的这个，根本就只是……

然而他完全考虑不了那么多，与牢遇的对峙已经消耗了他全部心神，他现在只想抱住玄溪，来寻求一点安慰。

可是还不等他伸手触到那人的衣袍，双手就被迅速反剪到身后。

他有些怔愣地僵着身子，下一刻发生的事情却让他如遭雷击。

身前的“玄溪”随意捏住他的下巴，像对待一只宠物一般，狎昵地摩挲着那里光滑的肌肤。

谈笑被震惊地不知如何是好，只一个劲地往后缩，这动作却激怒了面前的人。

他毫不留情地甩了谈笑一个巴掌，又凑近舔舐着被他亲手虐出的红痕，感受着对方带着惊恐的细细颤抖，他心情颇好地笑了笑，说出的话却像是掺着世上最恶毒的诅咒。

“他不要你，你反而一个劲地往前凑，明明很受伤，却还是恬不知耻……贱不贱啊？”说完他拍了拍谈笑的脸颊，一边欣赏着这人绝望破碎的神色，一边轻吮着他的耳垂，满意地看到那迅速染上一片霞色的脖颈，吐出潮湿的话语：“没关系啊，他不要你，我却就是喜欢你这样的小婊^子……乖一点，别让我等。”

他说着诱哄的话，却并没有等待的耐性，几乎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就扣住他主人的腰，打算用蛮力制服。

谈笑像是才认清自己的处境，感受到他的动作后，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摇着头，泪水淌了满脸，口中翻来覆去地说：“不要……真的不可以……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不要……呜”

他并不知道这其实都是心魔造成的幻象，所以十分情真意切地悲鸣出声。

而门外的牢遇听到这样暧昧的求饶更是脸色铁青。

他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呢，结果不去救小春就是为了和别人翻云覆雨？？

简直比他们这些魔教中人还要放荡无耻……

想到他最初打开门时的脆弱神色，牢遇一阵脸黑。

他那时竟然还觉得这人身上笼罩着一阵脆弱的气息，甚至还因此起了一点怜惜之情？……哼，现在想来，大概也就只是这人诱惑的手段罢了。

他越想越气，飞身纵入林中，几个呼吸间便不见人影。

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