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刚睡醒的时候脑子不大清醒，谈笑没有顾忌地直接下了地。

然后就被贯穿全身的酸软折腾得差点一个踉跄跌落在地。

……艹

谈笑在心底问候了一下牢遇的祖宗十八代，扶着墙勉强站稳了。

想到等下用早膳的时候还要看到那两人浓情蜜意，他顿时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

这样不行，要是再让那两人在他跟前晃，他会憋屈死的。

必须要快点拿回灵核……

他在这边思索着计策，动作自然就慢了些，等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用餐了。

牢遇正在给江南春剥鸡蛋，看到谈笑姗姗来迟，随口调笑了一句，“你睡到现在还没休息好吗，怎么精神这么差？”

谈笑：……

他有一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谁知道牢遇是吃什么长大的，简直到了一种吓人的地步，昨日又有那药效加持，谈笑只觉自己被弄得死去活来。

后来回到厢房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下了，谁知他才刚躺了一会儿就觉得酸痛难忍，偏偏又没法找到人帮他按摩，于是硬生生撑了一晚上，直到凌晨才将将睡去。

现在罪魁祸首还敢来嘲笑他？

谈笑冷冷地瞥了牢遇一眼，后者顿时一僵，不知自己怎么又惹得他不爽了。

不过对话显然是继续不下去了，他讨了个没趣，只得继续任劳任怨地照顾江南春。

他们用餐的桌子并不大，谈笑的座位又刚好挨着牢遇。

因此他一坐下就被鸡蛋的味道熏了个两眼发黑。

他顿时胃口倒尽，捏了捏筷子，感觉自己就要爆炸了。

他心中不快，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碗筷，想要起身告辞。

顾哲言看了看他苍白的脸色，终于还是将他拉到了一边。

“容兄，你们今日便要上山吗，可是我看你的脸色不是很好……”

这位顾公子倒是难得的心善。

谈笑面色微缓，劝慰道：“无碍，昨日受了点风寒罢了，不打紧。”

顾哲言仍然不怎么放心，还想着自己去为他抓药。

谈笑自是不会让他如此费心，他在阻拦之际，余光落在了桌上多出的那副碗筷上，登时眸光一凝。

他刚刚思绪凌乱，没怎么注意到，现在却是发现这位顾公子的碗筷旁边另放了一副餐具。

顾哲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明白了谈笑在看什么。

他苦笑一声，道：“容兄可是好奇这多出来的一副碗筷的来历？”

谈笑斟酌着他的面色，试探性地开口：“如果方便，还请顾兄为我解惑……”

顾哲言没有立即开口，而是盯着谈笑看了一会儿。

谈笑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以为这是一件不适合向他人吐露的私事，于是也没有坚持，想要告辞离去。

然而顾哲言却带着他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宅院，对他抱歉地笑了笑，“这件事说来话长，还望容兄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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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副多出来的碗筷是为他的亡妻乐代容准备的。

他们夫妻二人感情极好，生离死别都不能阻断他们之间的爱。因此他每次用餐之时，都会多准备一副碗筷，就好像他心爱的女子一直在他身旁，从未离去。

至于为何他们有如此深厚的感情，那便是因为他们两人能结成正果实在不容易。

……

五年前的某天，风雨大作。

彼时顾哲言还是一位香料世家的小少爷，他望着前方的路途，心中涌上一阵忧思。

这不是他第一次帮着家里运送香料，却可以说是最危险的一次。

这条路线本就不太平，现下天公也不作美，这次的货品怕是真要凶多吉少。

大约是他那年正好在犯太岁，这不祥的预测竟很快就应验了。

顾哲言坐在马车上，看着前方凶神恶煞的匪徒，紧张到指尖都抓白了。

这批货物实在很重要，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轻易让出。

然而他也知道，他们是拼不过这群行走在刀尖上的恶徒的。

连他们请来的镖师都对他们有所忌惮，他又怎么能去硬碰硬呢？

正在绝望挣扎之际，一位蓝衣女子从天而降。

明明是那样柔美的身姿，却在眨眼间放倒了那些刚刚还在作威作福的劫匪。

在一片哀求声中，顾哲言愣愣地看着这位拔剑相助的女侠，只觉得她就是那传说中的天仙。

等她走近了。顾哲言才发现这位天仙不光是武功高，心肠好，她的容貌也达到了令人惊艳的程度。

雪肤乌发，媚眼红唇。

不可方物。

如此大恩，他自然要倾力相报。

谁知，在他报出那一连串的谢礼后，这位天仙却懒懒一笑，一根玉指贴上他的唇，道：“谢礼倒不必了，公子——以身相许便好。”

“轰”的一声，顾哲言的脸整个熟透了，他有些无措地往后仰去，嘴里念叨着“男女授受不亲，恩人还请自重”。

乐代容乐不可支，扯住他的手腕，好心情地看着他脸上的红云逐渐蔓延至脖颈。

察觉到被他抓住的可怜公子全身都僵住了，她才大发慈悲地松了手。

却又在顾哲言松了口气的一刹那，倾身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小女子对公子可是一见钟情，公子难道看不上人家么？”

自然不是。

顾哲言一对上眼波流转的乐代容，还未出声，脸就先红了个彻底，怎么瞧都不像是没有情意的样子。

乐代容看着他的反应，心里有数。倒也不打算逼得太急，只是跟着他的商队一路走到了目的地。

用的还是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你们这香料如此珍贵，万一又被劫了怎么办，还是有我在安全一点。

顾哲言本就对她没办法，现在听了这么一个理由，实在没立场狠心将人赶走，于是她便名正言顺地留了下来。

俗话说的好，日久能生情。

虽然这句话不一定完全准确，但对于两个本就有着暧昧心思的年轻人来说却是能完全应验的。

因此，还没等商队到达目的地，他们二人就已经私定终身了。

有爱人陪伴的时光总是很甜蜜的。

好像突然就获得了无可比拟的力量，一路上的单调风景都变得美好起来。

常常，顾哲言看着迎风而立的乐代容，会用手指轻轻卷起她身上被风吹拂的蓝纱，然后执起她的手，虔诚地印下一吻。

乐代容呢，就会一如既往地含着绵绵情意，用满是情愫的温柔目光看着她所认定的情郎。

可惜，一个人一辈子的快乐大概是有限的。

在经历过一段时间的甜蜜之后，往往就会迎来致命性的打击。

当然，顾哲言还是幸运的，因此，他们一开始，遇到的只是小小的阻挠。

回府之初，他的父母对于商队的恩人还是千恩万谢的。

可一旦知道她的另一层身份之后，他们的面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原因无他，乐代容是江湖女子，不拘小节，与他们的门户本就不相配。

更让他们诟病的是，乐姑娘将江湖人潇洒的特点发挥到了极致。

也就是说，她在遇到顾哲言之前已经追求过好几个男人。

知道这件事后，顾氏父母瞬间就落下了脸色，说什么都不同意这门亲事。

然而顾哲言和她相处了这么久，自是知道她的心意。

而且，明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乐代容却尽数告知了，这难道不能说明她的诚意吗？

但正在气头上的两位老人哪能顾得上这些？他们得知自己的宝贝儿子竟然被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勾引走后，简直感觉天都塌了。

眼看着一向乖巧的儿子越发执迷不悟，甚至为了这女子竟和他们大吵了一架，乐代容在他们心中就更是眼中钉肉中刺一般的存在了。

他们屡次沟通威胁未果，儿子反而对那“妖女”更加痴心。

气到失去理智的两位老人口不择言的咒骂，最后竟说当初的那场恰到好处的救援也是乐代容自导自演，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这下可彻底触到顾哲言的底线了，他本就对心爱的女子平白受到冷眼万分歉疚，现下发现自己最亲爱的父母居然不分是非黑白地构陷她，只为将自己与她分开。

他顿时火冒三丈。

他这人平时总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似乎对谁都和善，实则却倔到了骨子里，在确定父母和乐代容之间的关系不可能缓和后，二话不说带着后者就私奔到了这个偏僻的小镇。

乐代容本就是江湖中人，在吃穿用度上没有那么讲究，况且身边又有她挚爱之人作陪，当然满意得不行。

两人就这样在这个小镇上扎了根。自给自足地生活着。

原先以为没过多久儿子就会回来的顾氏父母彻底傻了眼，他们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是认真的，而且一向娇生惯养的他竟然真的肯为了一个女子放弃了自己锦衣玉食的生活。

他们心中恍然，也不再阻止他们。只是碍于面子一直没叫他回去。

在镇上生活了一段时间后，顾哲言开始琢磨着制香。

他本就出生于香料世家，又有着这方面的天赋，于是用不了多少时间，就和乐代容一起研制出了一种“八罗长生香”。

此香具有安神之效，老少皆宜，十分受欢迎，又因为工序复杂，因此总能卖出个好价钱。

按理来说他们的生活会这样逐渐迈入正轨。

可惜，命运和顾哲言开了一个残忍的玩笑。

三年前，乐代容患了重病，缠身病榻一年后就长辞人世。

顾哲言捧着心爱女子枯瘦的手痛哭了一天一夜，才开始接受挚爱已经溘然长逝的事实。

然而爱人虽然已经离世，他却仍旧不能轻易放下，因此家里总要多置办几双碗筷。

这样，他便能自欺欺人，告诉自己，乐姑娘仍然伴他左右，从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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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这段往事，谈笑不禁心有戚戚焉，拍了拍顾哲言的肩，正想安慰他，却发现他的眼神在自己的脸上停留许久。

他有些疑惑，唤了顾哲言一声，后者才突然惊醒般，对他抱歉一笑，有些意味深长，“方才顾某看着容兄，不禁想起一位故人，还望见谅……”

谈笑眸光微动，但见他不欲多言的样子也就没有再做纠缠，与他告别后便去和那两人商量上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