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午膳后，顾哲言又对他们细细叮嘱了一番，才将三人送了出去。

这座山上生长着制作“八罗长生香”的原料“八罗花”，纯白花瓣像是年轻女子的罗裙，在空中上下翩跹，偏偏在花瓣顶端又拖出一记红艳色彩，让这圣洁花朵沾染了那么点不祥的气息。

越往上走阴气越发旺盛，且隐隐是从一个方位传来的。

三人极目眺望，看到了一座寺庙。

这座寺庙应当有些年头了，木门上的红漆虽被好生休整过，却仍然可以窥探出一点斑驳的痕迹。

那门上的铜环也不甘心地显露出被锈蚀过的模样。

三人推开留着一条缝隙的朱门，不出意外地发现这寺庙中一人也无。

这应当就是顾哲言曾经提到过的“勾陈寺”了。

镇民们都比较信这些神佛之事，所以即便当初生活困顿，这寺庙也建得很气派。

镇中的居民们若是碰到什么大事，也会来这寺中拜上一拜。

只是这里实在离镇子太远，因此一般人家除非遇到特殊情况，一般也不会到这山中，因此这寺庙看上去就有几分萧瑟。

待他们走进这寺庙中，便发现，当初建造的工匠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正殿的采光差得无法名状。

再加上此时莫名飘来的一朵乌云，让这本就稀缺的光线被遮挡了个彻底。

他们在这寺中，简直是伸手不可见五指。

也幸好他们提前带了火折子，才能勉强看清寺中景象。

这寺庙实在太大，三人商量了一番，打算分头行动。

谈笑见江南春对那正殿的塑像有些兴趣，也不打算和他争，径自去了偏殿。

这里倒没有什么不对劲，因为当初的僧人早已离去，屋内的器物上都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尘灰。

谈笑擎着火折子，往桌上摆放着的一个铜盆走去，还未等他仔细端详，正殿突然传来一声惊叫，他脚步一顿，迅速转身往正殿赶去。

他离开得太急，因此没有看见那在偏僻角落的铜盆里，一闪而过的黑影。

正殿和偏殿仍隔了一段距离，等谈笑赶到的时候，就看到江南春被一团黑雾团团围住，满脸痛苦，明显很不妙的样子。

他未作多想，持剑迎了上去。

他曾为此剑镀过佛光，理应可斩开一切邪祟。

然而不知是何原因，那团黑雾被剑气剐到之后竟丝毫不恐慌，反而被激怒了似的放弃江南春，直直朝着他涌了过来。

谈笑不敢轻敌，抽出几分内力汇到剑上，这些日子好生将养着才有所恢复的灵力顿时亏空了个彻底，他却管不了这么多，眼角余光瞥到面色苍白，血色褪尽的江南春，匆匆嘱咐一句“躲好一点”，就专心对敌了。

江南春往一个角落挪了挪，面色复杂地看着正在与那团黑雾厮杀的谈笑。

他的长发被屋中的气浪激得飘扬起来，那么一点恰到好处的黑映衬着他秾艳的眉眼，真真是天地间独一份的好颜色。

可这美人此时的情形显然不是很妙，那团黑雾越攻越勇，他却渐渐显出一点吃力，本就白得出众的面容此刻几乎是透明了，那秀巧的下巴上都坠了一点汗珠。

……让人想要用拇指细细捻开，让那细嫩皮肉呈出一点血色般的红殷。

眼看着谈笑强撑身形，却仍然掩盖不了微微颤抖的手腕，江南春眼底越发暗沉，甚至想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喊出一句，“别打了，没用的”。

可是他没有，他只是冷眼看着谈笑在那恐怖的威压下挣扎。

面色变得有些复杂。

他想，我可能知道，为什么那个人这样痴迷你了……

世上竟还有这样的傻子，什么人都会救的么？

谈笑自然不知道他的内心想法，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对抗着黑雾的攻击。

直到那黑雾终于得逞，重重一击，那单薄的身影便如断线的风筝般砸在了一旁的墙上。

看着那怎么都遮掩不了的狼狈姿态，还有那嘴角渗出的嫣红血迹，江南春这才眨了眨眼，动了动手指。

那黑雾这才不甘不愿地消散了。

然而谈笑此时正低着头，并没有发现这一瞬的不对劲。

他伤得实在很重，几次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来却都无力地跌落回了原地。

恰好这番动作不知牵扯到了哪里的伤口，他顿时呛出一口血来，好半晌才缓过气来。眼前却如蒙着一层雾气般模糊。

他吃力地眨了眨眼，在视线中逐渐出现了一对白靴，上面绣着金线，他顺着视线抬起头，看到了一只秀巧的手掌。

想到自己此时的惨状，谈笑有些难堪地偏过了头，然后将还有力气的左手搭在那人的掌心里，欲借力而起。

然而不知江南春吃错了什么药，握紧了他的手后，非但没有把他拉起来，反而顺着这样的姿势将谈笑双手都拉起，然后压到了墙上。

他不知轻重，动作间蹭到了刚刚才绽开的皮肉，谈笑吃痛，瞬间皱眉，“你做什么？”

江南春却并不答话，反而也蹲下了身子，和他越凑越近。

谈笑突然觉出一点毛骨悚然的味道，但他却并不把这种慌张表露出来，面上反而越加冷淡，嗤笑了一声，“有病吗？”

江南春却没有被他激怒，他心情颇好地看着强撑气势的猎物，看他因为面皮太薄，雪白的双颊由于愤怒而轻易浮上两团酡红。

直到谈笑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开始想要挣开他的桎梏，他才像玩够了似的后退了一点。

只是那握着谈笑清瘦皓腕的手仍未松开，反而变本加厉地在上面摩挲了一下。

眼看着谈笑就要恼羞成怒，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你以为，他真的认为那天是我吗？“

这话说得着实没头没脑，但谈笑却瞬间白了脸色，抿紧了双唇，是一副防备的姿态。

江南春看着他毫无血色的样子，暗道可惜，嘴上却仍不留情。继续道：“其实，他知道是你。”

谈笑眸光一闪，直觉他接下来说的话恐怕更加不中听，然而他再怎么想都琢磨不透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江南春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大约是成功了，于是他再接再厉道：“就因为知道是你，他才觉得更加愧对我。不费一分力气就换得他对我的愧疚，我还真是要谢谢你了。“

“反正不管你怎么努力，他喜欢的都只会是我而已。”

说到这里，他像是还不罢休，用空闲出来的一只手强硬抬起谈笑的下巴，看他眼底灰败神色，心中更加得意。

“让我猜猜……他是不是根本不许你叫出声？”

他这话纯属瞎猜，却正好歪打正着，不用他再出言挑衅，谈笑的脸色就已经惨淡到不能见人了。

谈笑这时才想起来，那天在山洞里，每当他被折磨得忍不住低喘的时候，那人就会狠狠掰过他的下巴，堵上他的嘴，身下动作更加粗暴。

——原来，他不是认错了人，而是明明知道他是谁，却还要逼他扮演一个他最厌恶的人在他身下承欢吗……

难怪啊……连一点声音都不愿他发出来。

可悲他到现在才想明白，如果，他真的以为是江南春，又怎么会毫无怜惜，那般禽兽？

真是……太荒唐了。

他的经验实在少得可怜，在这样似是而非的一番话的引导下，当真觉得牢遇真是厌弃他至此。于是越加心如死灰。

江南春对这样的结果却是喜闻乐见，他看着这人无意识微微发颤的身子，和那轻轻扇动的长睫，再也克制不住心底的欲念，凑到他耳边，说：“其实他只是看上了你的脸而已……”

“毕竟，你长了这样一张婊zi一样的脸，又有这样yin贱敏感的身子……连我，都想操。”

谈笑闻言震惊地看向他，然而他刚刚经历过一场恶仗，挣扎也无力，只能被迫垂着眼睫，万分屈辱地承受着他的靠近。

正在屋内的气氛越发火热时，殿外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江南春瞬间反应过来，松开了搂着谈笑的手，闪到一旁整理衣着。

等到牢遇出现后，他故作惊慌地抱住了他的胳膊，“师兄……这里好黑，我们回去吧！”

他一向怕黑，听了这话牢遇也没有怀疑。

只是火折子的光亮有限，谈笑又窝在墙角，他根本看不清那边的情形。

正当他想上前一探究竟，师弟却抱着他的手不让他过去，表情越发委屈。

牢遇顿了顿脚步，想着谈笑如果真有事肯定会和自己说的，既然他没吭声，应当没什么大碍，而且师弟确实是很怕的样子，还是先带他出去好了。

然而就在他将要踏出殿门的时候，却听到了谈笑的声音。

这人不知为何声音有些嘶哑，好像刚刚经历过很不堪的处境一般，“牢遇，那天的事，你其实都知道对不对？”

牢遇怔了一下，没有开口。

他其实隐隐有些感觉……甚至，有一点隐秘的欣喜。

可是他觉得这样太对不起师弟，而且他总觉得，谈笑不会高兴他记得这件事，对方不提，他也就一直装傻。

直到这时才被戳破。

但他仍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解释。斟酌了半天却反而等来一句驱逐的话语。

“我知道了，你走吧。”

你知道了？你知道什么了？

牢遇很想问出口，他觉得谈笑此时的语气实在不对劲，就好像万念俱灰一般。

可犯错的明明是自己，他没必要这样……

他有心想要继续留下来，却无奈被江南春缠着，只得被拉离了正殿。

谈笑看着重新归于沉寂的大殿，感受到自己将近亏空的丹田，几乎要笑出声来。

但这样的动作竟也牵扯到了他的内伤，于是他只能仓促弯下腰来，掩盖那痛苦的抽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