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顾哲言刚打开门就看到迟作臣在门外等候。

他没有什么好脸色，一句“你怎么还没走”就要出口，然而多年良好修养叫他硬生生将这话憋了回去，只给对方递去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迟作臣看到他因刚起床而有些没拢好的碎发，下意识就想伸手帮他整理。

然而在触及顾哲言隐隐警告的眼神时又瞬间变得颓然，只无措地蜷了蜷手指。

见对方面色稍缓几分他才小心开口，有点事想问问你，可以找你谈谈吗？“

顾哲言瞟了他一眼，无可无不可，“随便啊。”

然后转身走回房间。

见他回头示意自己跟上，迟作臣愣了一下，有些艰涩地开口，“可以去我那边谈吗？”

这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要糟，果然，顾哲言听到这话顿住了脚步，回望了他一眼，神色有些莫名。

就在迟作臣内心打鼓，想要就此放弃计划的时候，他却收回了脚步，掉头往厢房走。

迟作臣这才松了口气，他跟上去，有些拙劣地找着补，“是伯父伯母给你带的一些东西，我怕弄坏了就没随身带着。”

他本是于慌乱中随意揪出的一个借口，却让顾哲言陡然沉默下来。

这些年他不是没后悔过当初和父母闹得太僵，也一直很遗憾没有尽到赡养他们的义务，可他家中还有一个弟弟，又想着，兴许他们也不愿看着自己，不然也不会一直不派人来联系，于是这么多年就也真的断了联络。

现在想来，他确实太固执了。

他有些低落，问起了父母的近况。

“伯父伯母都挺好的，身体也很硬朗，就是逢年过节还是会想着你。”

顾哲言沉默不语，迟作臣也没有再开口，只跟着他回到了厢房。

见那两人离开了，隐在角落的谈笑才走出来，轻轻推开房门去找那本笔记。

他大致翻看了一下其中的内容，果然如他所料，这上面刻画的正是一种据说已失传的邪术。

他心下有了计较，将笔记放回原位，就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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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

“那上面记载的确实是一种秘术，她真的可能曾经是魔教中人。”

迟作臣一听就有些急，“那怎么办？我们赶紧告诉阿誓吧。”

他是关心则乱，谈笑有些无奈，提醒道：“尚且不说他会不会信。你打算怎么跟他说自己是如何发现这件事的？”

迟作臣有些呆滞，头疼地皱起了眉，“那你打算……？”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座山上有些古怪……我们可以带着顾公子一同上山，也许会有发现。”

“会不会有危险？”

“顾公子就住在山脚，如果有危险早就该出事了。”

听他这样一分析迟作臣才答应和他一起劝着顾哲言去山上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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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我们要去山上一趟，你们也准备一下。”

谈笑只站在门口知会了江南春一声，话毕连房门都没有进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江南春虽然有些震惊他和牢遇之间的关系竟然差到了如此地步，但这倒也误打误撞地让他达成了目标。

他还是很喜闻乐见的。

牢遇看到那人果断离去的背影自然不好受，然而这一切都是他自作孽不可活，他也没什么可说的。

只在心里思考要如何补救。

——虽然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而已。

……

顾哲言在收拾上山需要的东西，迟作臣就赖在一旁看他，他也懒得再将人赶走，便由着他去了。

眼看着一个包裹就要整理完，迟作臣突然眼尖地从那一堆物品里拎出一个小物件。

在看到那个小挂饰的时候，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理智上来之后虽然勉强压制，但到底还是难掩激动。

他捧着那一小串铜铃，小心翼翼地看向顾哲言，像是怕惊醒了什么，“这个……你还留着啊？”

顾哲言顺着他的视线探过去，目光触及那一串配饰的时候有些懊恼，不过也是转瞬即散。

他轻描淡写一句，“用习惯了，你不说我都记不得了。”

迟作臣眸光微闪，心底很有些惊喜。

这是他当年送给阿誓的。

这么多年过去，那香囊大概早已不能用了，所以换成新的。然而那一串被他系在香囊上的铜铃却仍顽强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隔着漫长的岁月与他们遥遥相望。

当然，他不敢奢望阿誓对自己还有什么感情。

这串铜铃幸运留存下来的原因大概是纪念意义非凡。

这是他当初花了整整一个月亲手设计雕刻的礼物。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阿誓在收到这礼物时的惊喜表情。

他的眉眼因为欣喜而洋溢出生动的光采，那一对清润的眼眸就这样注视着他，像是盛满了漫天星光。

而作为第一个他亲手制作准备的礼物，这串铜铃极幸运地被保存了下来。

代替着它的主人默默守护着清俊的少年。

想到这里，迟作臣着实有些感概。

虽然自己做了那样的错事，对方竟没有去迁怒于他曾经送的礼物。

他的阿誓，还真是长情……

他猛然一顿，想到那位已然故去的“顾夫人”，心情突然不是很美妙。

他本就没有大度到可以看着心上人与他人结为佳偶还心甘情愿地送上祝福。

但若只是寻常女子便也罢了，他也不是不会放手。可如果对方和魔教有了牵扯……他都不敢想是否那两人第一次见面就已经是无数次盘算之后的完美演绎。

即使不想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么些年那女子在阿誓心里大抵早就扎了根，他的阿誓又是重情之人，是以在对方故去之后仍然将心底最干净的位置留给了她。

他这么一想就嫉妒到发疯。偏偏也没什么立场去表达意见。

但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精心算计，那就不要怪他了。

他一边思索，一边看着顾哲言恰到好处的眉眼。

一方面希望那女子的一切都是假的，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留下来陪阿誓了。

但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阿誓被骗。

自从多年前看到阿誓强忍不住的泪水他就在心底承诺，以后一定不能再让对方为自己流泪了。

他实在见不得一点阿誓伤心难过的样子。

这女子如果真的别有目的，可想而知阿誓受到的打击会有多大。

他多年前已然被自己辜负过一回，他舍不得对方再被人骗了。

如此一番因果循环下来，果真还是从他当年做的那桩荒唐事起便为之后的一切埋下了隐患。

真是报应不爽……

一旁的顾哲言见他陷入沉思也没有去打扰，整理完后便先行去饭厅吃饭了。

因此他并没有看到，在他离去的一瞬间，迟作臣骤然变得痛苦的面容。

……

迟作臣呛咳几声，才终于从方才那种窒息一般的恐怖感觉中缓过神来。

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阿誓前脚刚出房门，他在后面就两眼发黑，头脑发胀，甚至呼吸都不顺畅。

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那种可怖的威压却突然消失了。

仿佛他先前的危险处境不过幻觉而已。

但他直觉没这么简单，待恢复了行动后没敢犹豫便去找了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