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教第一仙山炸锅了。

原因就是时隔两百年，紫云教竟然又出现了一个灭了八十一盏长明灯的小弟子。

这名小弟子才十二岁。

澹台嚣一夜之间被捧上了风口浪尖，紫云教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他的，没有一个人不在议论，消息甚至还传到了清风教、雷音教和四方教。

三教有羡慕的，有嫉妒的，也有真心为修仙界再出奇才而高兴的。三位教主很快传来帖子，说要亲自到紫云教来看一看，这位奇才是什么模样。

澹台嚣知道后，愣了一下就低头接着吃他的蓑衣饼了。

“哎，师弟你听懂了吗？师伯他们专程要来看你呀！你知道这是多大的体面吗？”甘千峰瞪大了眼睛咋咋呼呼。

澹台嚣看了他一会儿，分了一半蓑衣饼给他。

“我不吃这个。”甘千峰边说边拿起来咬了一口，“天哪，你是哪里来的神仙！我偷偷听师父他们说，就凭你的天赋，勤加练习，以后肯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哇，我真的太羡慕你了，我才灭了十七盏灯！”

澹台嚣：嚼。

甘千峰继续聒噪，“我之前还以为华师兄灭了四十盏已经很了不起了，没想到这是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头。你可真是给咱们紫云教长脸了，另外三教求都求不来呢！”

甘千峰话很多，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话，澹台嚣左耳进右耳出，心中盘算着自己那档子事儿。

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八十一盏长明灯，他只在乎熄灯的时候传出来的那股香气，竟然和沈则绎身上的一模一样。

至懋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只私下里和清霄真人说过，所以这些小弟子都不知道。但澹台嚣作为当事人自然是心里有数。

为什么？为什么会一模一样？

瞅准机会，澹台嚣趁着没人，蹿到了沈则绎跟前。

这三年来，澹台嚣经常没事就往沈则绎面前凑，有时是问一些修炼上的问题，有时是得了什么好东西非要送给沈则绎。更多的时候就是没事找事，把沈则绎当成个人形树洞，什么乱七八糟废话一大堆都往沈则绎那儿倒。

沈则绎很烦，但也着实没有办法。

毕竟那人喊他“师兄”呢，这么一叫，沈则绎也不能显得太绝情。但是他的冷漠并没有把澹台嚣的热情浇退一星半点，澹台嚣这把火烧得依旧如日中天。

“又怎么了？”沈则绎见怪不怪。

澹台嚣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沈则绎平静地给他解释，“肯定是有细微区别的，你发现不了而已。”

澹台嚣不以为然，“可是，当时师父的神色很奇怪。”

“他是太久没见到熄灭八十一盏长明灯的人，激动过头了。”

“可是……”

沈则绎道：“即便是亲生父子、孪生兄弟，也不会有两人洗气时的气味一模一样，你知道这个就行了。也别跟别人乱说。”

“我不会的。”澹台嚣连忙摇头，又问，“师兄，你当年也是熄灭了八十一盏长明灯，你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和别人不一样？”

沈则绎淡淡道：“很多地方。今后你修炼时就会发现了，许多别的师兄弟费劲千辛万苦才能过去的槛，对你来说易如反掌。任何事情都要讲究天赋，修仙尤是。”

“是什么样的人才有天赋呢？”澹台嚣又问，“我没觉得自己有哪里特殊。”

沈则绎这次没有回答了。他静静片刻，以一种难言的目光看着澹台嚣，神色复杂。

澹台嚣仰头，回视他的双眸，“师兄，我总觉得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沈则绎断然道。

澹台嚣叹了口气，“师兄，我从前告诉过你，九岁前的事情我都记不清了，有时候我很努力地去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有没有什么法术，是可以帮人恢复记忆的？”

沈则绎问他，“你很想回忆起小时候的事？”

澹台嚣道：“缺了一段记忆的话，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很不舒服。但我猜我小时候应该过得不好，否则刚入山门的时候也不会这么瘦小了……所以别人才总欺负我。”

沈则绎轻轻一哂，“他们欺负你，不是因为你瘦小，是因为觉得你太嚣张。况且，你有哪一次是老实让人欺负的，不都还回去了吗。”

澹台嚣嘿嘿一乐，道：“那倒是。”

沈则绎还想说什么，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很快到了三教约好同来紫云教的日子，清霄真人虽然不愿踏足红尘，但总不能把他们撵出去，只得不情不愿地吩咐摆酒宴，抽空把澹台嚣叫到跟前。

十二岁的男孩子身板架子还是青涩，细胳膊细腿儿，瑞凤眼瞳仁乌黑，像两颗黑水银丸儿滴溜溜镶嵌在眼眶里，皮肤白净细腻，模样看上去乖巧机灵，非常招长辈疼爱。

可惜了，也就是“看上去”而已，这小孩脾气又臭又硬，听说只有他大师兄能见着小孩的好脸色。

清霄真人想到这儿就笑了，“明日四教齐会，你是主角儿，有些事为师要提早告诉你。明天你会看到一个穿大红蟒服蛟衣的，那是清风教教主，你大师伯普震真人。穿黑袍绣金的，是雷音教教主，玉为真人。还有个穿彩衣的女人，那是四方教的教主，女武神妙一仙子。你见着他们不必害怕，他们只是来看看，不会和你有太多交流。只有一点你切记，若是那妙一仙子与你说话，问你任何事情，不必作答，只推说不知，让她来问我。记住了吗？”

澹台嚣虽不解，但忍住了好奇没有多问，道：“弟子遵命。”

澹台嚣这边在准备他毫不期待的宴会，另有一人磨碎了牙气炸了肺。正是华望津。

他的四十盏长明灯原本拔得头筹占尽风骚，谁承想半路杀出个澹台嚣，居然是两百年不遇的八十一盏，这下子彻底没他的事了。

师兄弟们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哪一个没点小心思，都知道华望津不是露脸是现眼了，这种头号输家还不如一开始就平平常常呢。

华望津天天夹着尾巴去听课，又夹着尾巴练习术法心法，澹台嚣有多风光他就有多凄凉，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那边厢澹台嚣刚从清霄真人处出来，呼啦就被好几个师兄弟围住了，问他，“师尊找你做什么？”

澹台嚣眉毛一挑，凤眼一眯，长睫毛小扇子一样刷的垂下来，声音都是冷的，“问师尊去。”

澹台嚣知道他们没好心。

自从八十一盏长明灯之后，都知道他天赋异禀了，有的人心里光明，不往坏处想；有的人就琢磨，澹台嚣既然这么有天赋，师尊肯定给他开小灶，肯定把好宝贝拿给他，说不定给他什么仙丹妙药，他吃了就可以功力大增。

凭什么呀？我们这么辛苦修炼，原来还是比不过天赋两个字？呸，澹台嚣真不是好玩意儿，会投胎有什么了不起的。

心里这么想，面上还得巴着澹台嚣，一口一个“师弟”叫得比叫自己亲娘都亲，都指望着和澹台嚣混好了，能沾着点儿光。

偏偏澹台嚣谁的面子都不给，往那儿一座像尊佛，只等着至懋来讲课。

几个师兄弟凑在一起嘀咕了一会儿，从角落里扯了个人出来，那人吓得直缩脖子，正是胆子最小的孟晚元。

一群人在一起久了，最优秀的和最差劲的，往往都会成为被排挤的对象，前者是出于嫉妒，后者是出于恶毒。孟晚元胆子小没脾气，天赋平平脑筋也不灵光嘴还笨，可不得被他们欺负吗。

那几个人对孟晚元说了几句话，孟晚元直摇头，还是被推了出去。

孟晚元战战兢兢地凑到澹台嚣旁边坐下了。

澹台嚣抬眼一看是他，也就没有吭声。

他对孟晚元还是很有好感的。当年抢雕翎那件事，这么多师兄弟都看着呢，却没想到是这个平时最怂包的孟晚元先站出来帮他说话。这个人情澹台嚣一直记到现在。

孟晚元两手紧扣，声音都带抖，“澹，澹台师弟，你，你……”

澹台嚣看着他，眼神示意他有话直说。

其实孟晚元比他还小一岁，只是入山门早，所以才管他叫师弟。澹台嚣有些不忍心，拿出了十二分耐心等着。

“刚才，刚才师尊叫你去做什么？是，是不是给了你什么……”孟晚元越说声音越小，脑袋都低到胸口上了。

澹台嚣一看就明白了，回头怒瞪那群凑在一起等信儿的师兄弟。

“师尊没有给我什么见不得光的好宝贝。”澹台嚣虽然是在答孟晚元的话，眼神却一直盯着那边，声音也提高了，“谁这么好奇，不如自己过来问我，我慢慢跟你们说。”

孟晚元又怕澹台嚣又怕那群师兄弟，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澹台嚣转过头来，声音放缓了，表情还是有些不耐烦，“师尊真的没给我什么，就是告诉我见到妙一仙子的时候不要答她的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而且他们欺负你你为什么不反抗？打不过也要跟他们打，不然你会一直被他们欺负。有种就打死你，打不死你就记着，等以后通通讨回来。”

孟晚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低着头回了自己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