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连陆子容都愣住了。

沈则绎微微蹙眉，没有去接。

澹台嚣倔强地举着小手，双眼带着些期盼和忐忑，可怜巴巴地望着沈则绎。明明是他送东西给师兄，还生怕别人不乐意似的。

僵持了一会儿，沈则绎接过雕翎，道：“我先替你收着，等你到了练箭的年纪，再拿给你。”

澹台嚣摇头，“这就是给师兄你的，我不要。”

沈则绎没说话，把雕翎收好，伸手在澹台嚣脸上轻轻一抚，澹台嚣闻到了一股清冽的梅花香。

脸上的几处伤口痒痒了一下，而后什么感觉都没有了。澹台嚣一摸，伤口全部愈合，半点痕迹都没有。

那之后的好几天，澹台嚣都经常能闻到那股梅花香，但似乎是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澹台嚣扯着衣领闻了半天，没在意的时候能若有若无地闻到，刻意去闻又好像没有了。

澹台嚣索性就不去管了，白天照常听课，晚上就着梅花香安稳入眠。

时间过得飞快，澹台嚣十二岁的时候，终于结束了刚入门的理论知识和修心正气的阶段，算是正式开始修仙了。

清霄真人作为掌教教主，当然不会事事都亲力亲为，他只在引新弟子入门和弟子渡劫飞升的关键时刻亲自出马，其余的都教给门中各位长老。

教习澹台嚣的这一位长老，道号至懋（mào），鹤发童颜声若洪钟。

“你们二十人，从今天开始，才是真正踏入了修仙的门槛。你们要记得这第一步至关重要。有的修士之所以走上邪魔外道，就是因为没有洗气，或者错误洗去了所有元气，以致疯狂吸收杀气、戾气、死气，以此来充斥自身体魄窍穴，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修炼第一步，是去芜存菁的过程，需要师父帮助小心筛选，尽可能截留下自身元气，作为修行之路的根基。

“洗气的过程漫长而复杂，所以每日辰时，我会在此挨个给你们洗气。按照顺序来，一天一个。”

冤家路窄，澹台嚣和华望津又被分到了一起，华望津是第一个，澹台嚣是最后一个。

第一天是华望津洗气的日子，师兄弟们好奇，都跑去看个新鲜。

师徒二人相对而坐，八十一盏长明灯将他们围绕一圈，华望津的身体不时由内而外散发出一阵阵白气，缭绕在他周围。

至懋手指牵引着那一股股白气，有的剔了出来，在空中飘荡一圈，而后倏地向下，融入一盏长明灯中，灯熄灭了，气也烟消云散。

就是这么个过程，其他十几个人看了一会儿觉得没趣，各自散了。澹台嚣吃过午饭又来偷看，正好看见个结尾。

地上的长明灯灭了一半，华望津有些晕乎乎的，至懋把他拉了起来，“去吃饭吧，饿坏了吧。”

华望津肚子叫了一声，他捂着肚子问，“师父，我的天赋怎么样啊？听师兄说，洗气的时候就可以看出来了。”

华望津好胜心极强，非要拉着至懋问个子丑寅卯不可。

至懋耐心道：“你看地上的长明灯，灭了几乎一半。灯灭得越多，说明你的天赋越高。”

华望津眼睛一亮，“那，那我的灯灭了一半，算是多还是少？”

“已经很多了。”至懋道：“大多数人能灭个十几盏，少数二三十，达到四十已经是极高的天赋。迄今为止的弟子中，我只见过一个人，洗气时灭掉了所有长明灯。”

华望津又惊又好奇，连忙追问，“那个人是谁？”

至懋道：“你们大师兄，沈则绎。”

门外偷听的澹台嚣，心口扑通一跳，脸色绯红。

接下来的十几天，至懋挨个给弟子们洗气，澹台嚣焦急地等着，又期待又紧张。

一直到十九个弟子都洗气结束，也没有一个人超过了华望津四十盏的记录。这件事很快在小弟子中传开了，都说华望津天赋异禀，是个修仙的奇才，日后必成大器。

华望津越听越高兴，飘飘然如在云端，整天不知所以，走到哪儿都享受着众人艳羡佩服的目光。

陆子容也觉得挺有意思，私下对沈则绎道：“平时看不出来，没想到华望津天赋还挺高。虽然比不上你我，却也是难得了。”

沈则绎却道：“至懋长老那儿，不是还有一个人没洗气么。”

“谁？”陆子容想了想，“哦，那个嚣张的小师弟啊。明天就轮到他了。他是挺聪明的，在这一批师弟里算是拔尖儿。不过修仙嘛，聪明是一回事，天赋是另一回事。”

沈则绎没回话，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澹台嚣坐在至懋对面，看着长明灯一盏一盏亮起，心跳好像也随着灯火的跳跃而加快，落在至懋耳中声音极大。

“不要这么紧张。”他安抚道，“不会疼，也不会不舒服，你坐着就是。”

澹台嚣蹭了蹭手心的汗，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默念着《渡罪回元经》，进入冥想状态。

长明灯灭掉的一瞬间，会有“噗”的一声，而后缭绕升起一股淡淡的香气。这香气与被洗气者自身有关，每个人都会有一些细微的差别。

这一点澹台嚣之前倒是没有发觉，因为他躲在外面偷看，离得远，没有闻到过什么味道。

轮到自己了，澹台嚣吸了吸鼻子，忽地嗅到一股很好闻的味道，清淡，没有攻击性，但是又不显得甜腻醉人。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这是……

梅花的香气。

……梅花？

沈则绎身上的梅花香？

澹台嚣脑中茫然。

别说是澹台嚣了，就是至懋真人自己也受惊不小。他一遍又一遍地仔细分辨，居然找不出和沈则绎当年一丝一毫的不同。

可是这种东西是不可能有重样的，就像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两个人即便再像，也一定会有区别。

可是……他真的找不到区别。

那股梅花香清芬馥郁，还带着些积雪的清寒之气，浓淡相宜，和沈则绎的明明就是一模一样。如果闭上眼睛只闻味道，至懋一定会认为这个人是沈则绎。

至懋真人活了八百年也没见过这种事，满头雾水，又想着洗气不可中断，只得按捺着满心满肺的疑惑，继续给澹台嚣洗气。

更要命的事儿来了，至懋把澹台嚣体内元气一股股引出来，好的留下，不好的丢到长明灯上销毁，眼看着长明灯灭了一盏又一盏，澹台嚣体内元气却好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引起来就没个完了。

至懋越洗越心惊，直到最后一股元气熄灭在长明灯上，八十一盏长明灯，一盏不剩。

至懋盘腿坐着，久久不语。

澹台嚣不明所以，迷茫地睁开眼睛，“师父，结束了吗？”

至懋皱眉看着他。

澹台嚣疑惑间往周围地上一看，当即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