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通海和周玉竹得到的惩罚，是打了手心后，去山下的俗世人间，打扫那里的山神庙半个月。

“俗世人间？那是什么地方？”甘千峰问。

孟晚元道：“听师父说，修士在元化之前，非常容易受到秽气、煞气、阴气的侵扰，所以山下对初入门的修士而言，皆是污秽之地，不可以随意踏足。只有到了一定境界，才能不被影响。但是我们在结丹之后，又需要汲取污秽世界的元气。所以许多大宗大派在仙山之下便构建有‘俗世人间’，居住的都是本派弟子、外门、杂役的家族人等。这样修士在不能够完全避免邪气打扰、又需要在邪气中修炼时，就可以在俗世人间历练。”

他顿了顿，又道：“我爹娘现在就住在山下。等结丹之后，我就能去看他们了。”

甘千峰道：“是这样……那大师兄让他们去俗世人间打扫山神庙，难道是想历练他们不成？”

孟晚元摇头，“现在还太早了，不到历练的时候，他们这时候下山，会很艰难的。但是大师兄肯定也不会真的让他们出事，应该会有人悄悄跟着吧。而且山神庙很大，打扫起来也非常辛苦。他们半个月不能回来，还会落下很多课。”

甘千峰越听越满意，“这还差不多。有他们做例子，看谁还敢害人！”

澹台嚣一直没吭声，这会儿道：“等他们回来以后，别再提这件事了。冤家宜解不宜结，事能少一点是一点。”

孟晚元表示赞同，甘千峰有些不甘心，但还是没再多言。

自从此事之后，至懋对澹台嚣格外上心，炼气时必定亲自盯着，生怕再出差错。

不过只要没有人暗害，炼气是不会出差错的。澹台嚣的进步很快，半个月后，至懋在他结束炼气准备去吃饭的时候突然道：“徒儿啊，吃过饭后立刻到这儿来，我要带你去见教主，让他瞧瞧，你是否可以进入中六境了。”

澹台嚣一愣，又惊又喜，眼睛都亮了，“真的吗师父？”

至懋也非常高兴，“嗯，我瞧着你已经可以了，只要教主一点头，你就可以进入中六境，到时候会有另一位师父和我一起教导你。他会教你练剑、习武。”

澹台嚣还是个孩子，终究耐不住气性，又道：“师父，我的速度算是很快的吗？”

至懋笑道：“已经和当年的沈则绎差不多啦。”

“那师父，我不吃饭了，我们现在就去！”

澹台嚣闹着要去，至懋便也由着他。和清霄真人约定的时间还没到，所以到太初观的时候沈则绎还在清霄真人跟前。

见至懋真人来了，沈则绎行礼退到一边，让至懋先说话。

至懋禀明来意，清霄真人手捻须髯，目光落在澹台嚣脸上，“徒儿，你过来。”

清霄真人伸出右手，掌心向上。澹台嚣明白，也把自己的右手放上去。

清霄真人散出真气，包围住澹台嚣，引导他将真气在体内流转，试验他的皮肉筋骨血、五脏六腑对于真气的把控和适应，气血是否合一、经脉是否拓宽。

澹台嚣有些紧张，目光不自觉地瞥向一旁的沈则绎。他仍旧双眸低垂，静静地站着。但澹台嚣只看着他，就莫名觉得安心。一路上都在狂跳的心脏逐渐平稳，通体真气也更加顺畅。

莫非看沈则绎一眼，比什么调理真气的灵丹妙药都管用？他是什么做的？

澹台嚣眼睛又看向了大殿内的青铜丹炉。

澹台嚣还在胡思乱想，清霄真人笑了笑，收回了手，“这孩子是真的天赋异禀，十分难得。至懋啊，他可以进入中六境了，你教得很好。”

澹台嚣欢喜得差点蹦起来，又很快忍住了，一个难得的充满喜悦和激动的笑容在他脸上展露，眼睛亮晶晶的，像揉进了满天星子。

“回去高兴去吧。明天开始，寂云真人会教你练剑习武。他非常严厉，你可要做好准备。”

澹台嚣连连答应，蹦着就走了。

清霄真人看着他一溜烟没影，神色渐渐沉寂，眉心也蹙了起来。

“师兄，他……”至懋开口。

清霄真人一扬手，止住他的话头。转而看着沈则绎，“你有什么想法？”

沈则绎的目光与清霄真人相接，又很快躲闪开，看着有些心虚，“弟子觉得师弟他，很有天赋，自己也勤谨，是个可造之材。”

“没了？”

沈则绎道：“……没了。”

清霄真人微微扬眉，抬眼淡淡看向沈则绎，“你知道自己小时候撒谎时，为师是如何看出来的吗？”

沈则绎身体一凛，忙跪下了。

清霄真人目光如剑，周旋在沈则绎身上，语意森冷，“你以为你那股梅花香，我闻不出来吗？你以为我不知道是谁把九岁的澹台嚣放到山门前，让我把他带回来的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识神是怎么没的吗？”

至懋听着听着，心中渐渐明白，不觉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地看着地上的沈则绎。

沈则绎冷汗涔涔，脑中一片混乱。

清霄真人道：“那孩子也是可怜，我把他带回来，是想着他还那么小，无处容身。原本打算等他大了几岁，就让他离开，可你倒是想在了我前头。如今他有这么难得的天赋，谁都知道了，他只能留在这里。但是，沈希，我先给你提个醒，你要知道分寸，凡事可一而再，不可再而三。明白了吗？”

沈则绎听得这话，心下渐渐放松，低首恭顺道：“弟子谨记。”

清霄真人唇角缓缓拉出一丝弧度，神色也温和了许多，佯怒道：“原本你是最省心的一个，现下一想到你我就脑仁疼。行了，你去吧，别在我眼前晃悠。”

至懋也觉得脑袋大了一圈，“师兄，恐怕这样将来会惹出许多麻烦。”

清霄真人叹息，带了几分感慨，“世间麻烦本就无穷无尽。且生离死别、爱恨情仇、悲恐惊憎皆相伴左右，如影随形，挣之不脱。其根乃七情所定，六欲所生，大罗金仙也没有办法。”

至懋真人又觉得啼笑皆非，“可是，澹台嚣才多大，这……”

清霄真人笑了笑，道：“肉身皮囊耳，你还看不透吗？”

片刻，他敛了笑意，道：“只是如今我还没有彻底弄清楚，澹台嚣体内那个两百岁的识神究竟从何而来。他才十二岁，根本不该有识神，更何况是个两百岁的识神。我原以为那是沈则绎没了的那个，后来发现不是。”

至懋亦道：“是啊。沈则绎的识神最多也就几十岁。我活了八百载，识神也才五百岁，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澹台嚣还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个未苏醒的识神，你待会儿知会寂云，先别告诉他，免得他心思长歪了，不好好修炼。”

至懋点头，“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