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晞就这样冷不丁得凭空出现，着实把陈郁吓了个半死。

昏暗的路灯下，他抿着唇紧紧得握着拳头，后背上也全是涔涔的冷汗，整个人还处于一种迷离飘渺的状态，没办法，惊吓发生的太突然转变得又太过迅速，他一时半会还回不过神来。

叶晞是个即使被打了也要愣半分钟再喊疼的迟钝人，自然是不会明白自己刚刚给陈郁带来了怎样刺激的人生阅历。他只是眨着自己那双清冷的眸子，看着陈郁万分诚恳得说道:“你那车检查不出毛病的话，那就应该是电路的问题，得换电机锁的，这么晚了也没有修车的地方了，我帮你推一下吧，或许能打起火来……”说着，便转过身，往陈郁那辆破摩托车的方向走了过去。

看着叶晞那沉稳的步伐和清瘦的背影，陈郁心脏里那种强烈的悸痛感终于平息了下来，然后便看着自己手上的污渍暗自气愤，只骂自己大惊小怪从小学就学得无神论被狗吃了什么的。

陈郁就这样自己跟自己较了好半天劲后突然意识到叶晞其实也是有责任的，他明明是个脸盲加弱智，明明今天白天里他们见了两次他都没有记住自己的脸，明明自己不久前帮他摆脱了蒋越徐朗的时候，他还一脸茫然得问自己你是谁我们认识吗。而这前后不过才一个小时的时间，他竟然记住了自己的名字并主动过来搭话？！这搁谁谁都不相信啊！

陈郁找这借口的目的本来是想让自己那无处安放的尊严有个台阶下，谁知不知回事内心深处有个柔软的地方竟不可遏制得愉悦起来，陈郁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心情，只感觉那个地方好似一株雨后发芽的新笋，嗅着春天特有的清新温润的空气，让整个世界都不可言说得温柔起来。

就这样在这种奇异感觉的驱使下，陈郁不由自主地迈开了腿，走到了正在给自己检查车子的叶晞身边，然后他看着他那张在月光下尤显清俊皎洁的脸，不自觉没话找话得搭讪道:“这么快就送你妹回来了？”

“嗯，”叶晞没有抬头去看陈郁，他只顾一边摆弄着摩托车一边漫不经心得回答:“她在这片小吃街后面租的房子，离咱们学校很近，就是路灯少点天黑了她自己不敢走……”

“那……你……还在这儿干什么？”

陈郁的意思是你怎么没回家也没回宿舍，可不知为什么，他这么猛然一下子与叶晞离得这么近，竟莫其名妙的有些紧张起来，一时间就忘记了如何组织语言。

意识到这点的陈郁连忙掏出烟盒，点燃支烟叼嘴里深深得吸了一口，这样做的目的一是为了掩饰自己没好好说话的尴尬，二是为了解放无处安放的双手，这样一手挟烟一手撑着摩托车的姿势就舒服自在多了。只是那副吞云吐雾的样子看似气定神闲，其实他却紧张到连敬烟让人都忘记了，要知道这可是对一个吸烟者来说可是最基本的礼貌。

好在叶晞不吸烟不懂得这些礼节，对陈郁这番不礼貌的举动也没有多大的反感，只是他对他问的那句话却有些少许的诧异，这份诧异他终于抬起头来看了陈郁，确定那张沉迷在烟雾缭绕中的脸上没有任何恶意调侃自己的意思，才重新低下头去检查车子，然后思考了会认真地回答了那人的问题:“我当然得在这里了，姚璐一个姑娘家，我总不能在她那里过夜吧，传出去多不好听，而且她那个房东大妈也是个嘴闲不住的主儿……”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怎么没回家？这么晚了你的任务也完成了不是吗，怎么会还在这大街上闲逛的……”

许是那两口烟的原因，让陈郁终于调整好了心态组织好了语言，但心绪放松下来的同时也让他意识到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是啊，这么晚了叶晞孤零零的杵在这大街上干嘛呢，难道他也有一些难以言说的心事吗？

既然如此那他表面上是那副近乎愚钝迟缓的模样难道是伪装的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对叶晞来说确实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就好比智商健全可身体器官全部的机能却都退化到猴子的人类，不得不跟着一群不是同类的同类混在一起，仰着头凝视着本该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同类那高高在上的施舍与垂怜，当然还有羞辱。所以说我们在这世道是营营苟苟的忙活着，精明的未必就比傻一点的活得快乐。

想到了这点后，陈郁便赶紧扔掉烟死死得盯着叶晞脸上的表情，想从那双清冷如月光的眸子里捕捉到某些不自在的情绪，尽管这会让自己不舒服，但陈郁还是想要了解得清楚。

果真，陈郁看到叶晞的眼底闪过那么一瞬间的黯然，接着便恢复了如常神色，然后陈郁听到他用清冷如水的声音，毫无情绪波动得缓缓说道:“我家是洪阳矿的，离这远，得住校，现在校门锁了……”

“校门锁了你就进不去了？”

陈郁把脚下的烟头碾了又碾，脸上全是质问的神色，他自然是不相信叶晞那闪烁其辞的说法，立阳高中的墙最矮最好翻是全市所有学校公认的事实，跨上下面那块大理石砌成的台子，抓着铁栅栏踩着中间那些镂空的小圆窝就能上去了，简单得跟爬梯子一样，连女生都能轻而易举得翻过去，这绝对不是他半夜在大街上闲逛的理由。

果然，叶晞在陈郁一连串的逼问下似乎是无所遁形了，他的脸色真真切切得难看了下来，那双眸子也垂了下来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一般。

然后陈郁听到他用一种略显阴郁的声音，缓缓说道:“校门是可以进去的，但是，宿舍门……是进不去的……我们室长规定11点熄灯前必须进宿舍，否则就不给开门……有一回我有事回去晚了，真的怎么叫门他们都没开……我就在宿舍楼梯的拐角口那坐了一夜……明明我叫门的时候他们都没睡，说话打牌的声音听得都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