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郁发誓，当他看到叶晞说起自己的那些混账室友们，那双清冷的眸子陡然间变得黯然神伤时，真的恨不得立刻翻进学校把那些混蛋们弄起来，让他们绕着操场裸奔到天明。

或是悄没声息的撬开宿舍门溜进去，把几支烟点起来挂到那几个货的蚊帐上，反正火能消除一切犯罪证据，而且他和叶晞都可以为对方做不在场证明……

当然这想法陈郁也只敢在脑子里转转过过干瘾罢了，他虽然坏，但还没有坏到那个地步。当然他也可以向李飞借几个人把那几个货修理一顿小惩他们一下，可那样的话又显得太过突兀了，毕竟他和叶晞才认识了一天而已，至于徐朗和蒋越，他那是纯粹是看他们不顺眼。

总之，不管怎么说，陈郁都没有理由也没有道理为了叶晞去漟这趟混水，不仅如此，就连愤怒他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因为那样的话，会显得自己有些……奇怪。

想到这里他又开始恼恨起自己来，暗骂自己既然帮不了人家那为什么要逼人家把难堪事说出来，这不是明摆着给两个人都添堵吗……可话又说回来，这事儿刚才叶晞已到了嘴边，如果他刻意忽略掉的话，那股难受的感觉肯定也不会比现在少……

就这样各种假想各种情绪不断得叠加累积，让陈郁整个人陷入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煎熬状态里，好像自己周围是一片白茫茫的大雾，他在这片厚重的白雾中晕头转向，怎么样都找不到出口的方向，又似乎他整个人被封锁在一团柔软的棉花中，无论怎样挣扎怎样嘶吼都使不上力气。

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他莫名其妙得焦躁不安，可是看着月光下一身清冷的叶晞，又找不到发泄情绪的出口，只好从口袋里又掏摸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点上深吸了一口后，才勉强压抑住了胸腔中那些不断翻滚叫嚣的煎熬感。

“你，就这么任他们欺负？没有采取过反击措施吗？”

烟雾缭绕中，陈郁蹙着眉头向叶晞问道，他好不容易把心情平复下来，意识到自己一直这样沉默不好看，于是便找了个自认为无碍的话题来打破尴尬，可惜他自己不知道的是，他那双深邃如夜空的眸子里，此时此刻满满得全是疼惜。

而叶晞自然是看不出陈郁那满脸情真意切的关心，和他那番如火如荼的煎熬的。这小傻子只是笑了笑，用一副无所谓的口吻回答了那混世魔王的问题:“反击什么？要这样做我不就和他们一样了吗？我相信因果轮回这一说法，做了坏事老天爷会给他们报应的，不用我来操心……”

陈郁不再接话，只顾低着头吸自己的烟，他当然是不认同叶晞的说法，如果真有什么因果轮回天地报应，那这世间的不平事为何一桩接着一桩，那些在土地上一年四季都挥洒着血汗的农民，他们付出的就比机关单位里的那些人少吗？凭什么他们得到的却与那些人天差地别！

总之，他陈郁信奉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加倍奉还！比如说如果他遇到叶晞这种事儿，那他要么会抱着自己的铺盖卷去教职工宿舍那找老于睡，顺便跟亲爱的班主任聊聊那几位同居室友的情况；要么会把宿舍门砸烂把那几个货揪出来，让他们陪着自己一起在外面站一夜。当然，他不是没想过那几个货会团结起来把自己修理一顿，可即使这样他也要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好欺负的，打不过又怎样？打不过也要打！

但是，叶晞这副美好淡然的样子却勾起了陈郁好多不愿回首的往事，触痛了他心底最脆弱的那根弦，让他突然有种忿忿不平的感觉，于是便不自觉冷笑一声，对着月光下的那个清雅人儿，说道:“好吧，既然你说善恶有报，那么请问小叶同学，你敬爱的老天爷是怎么回报你的善举的？就让你三更半夜的在这马路牙子上闲溜达？”.

这番话的语气轻浮无比，虽是玩笑但任何人都能听出里面恶意的嘲讽，可叶晞却弯起眉眼笑了起来，看得出是发自内心的笑容，连酒窝都浮现了起来，十分得清爽好看，如同夏夜里的凉风一般。

然后陈郁听到他用一种略有些得意的口吻，说道:“我正想说这事儿呢？刚才我正苦恼去什么地方过夜，谁知一抬头就看到了你……难道这不是老天爷在为我安排后路吗？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巧，你刚才明明都走了的……”

“你的意思是……”

看着叶晞那张兴奋到满脸红光的模样，陈郁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于是便打断了他的话小心翼翼地询问起来，看那傻小子的高兴劲儿，该不会是想让自己安排他的住宿吧，可自己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呢，别说他们学校附近，就是整个市区都没几家宾馆，火车站那倒有几处，可价格离谱不说安全性也不高，更重要的是，他身上也没几个钱了……

就在陈郁心惊胆战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叶晞微微一笑，说了一句话证实了他的猜想——

“我，去你家睡！”

陈郁惊的眼睛瞬间瞪了起来，他没想到木木呆呆的叶晞竟然是个自来熟的主儿，竟然能这么干脆利落得，向一个只认识了一天的朋友要求去他家过夜，而他陈郁，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窥探自己的家事。

所以一时间，陈郁对叶晞所有的愧疚和怜惜在这个时刻通通烟消云散，甚至对不久前自己还疑惑他是不是装傻的那个想法也感到可笑起来，能向一个只认识了一天，还不知是敌是友的同学提出去他家过夜的人，肯定是真傻的，只要是个有智商有心眼的都干不出来这种事。

“你，为什么想去我家……”陈郁倚在自己的摩托车上，弹了弹烟灰，漫不经心地询问着，他那轻扬的下颌和桀骜的神情，已经向所有人昭示了他的拒绝和不耐烦。

可惜的是叶晞并没有看出来，他傻傻一笑，老实得回答了陈郁的问题:“我一分钱都没带，宾馆是肯定不能住的，这里也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不过到可以打个出租车回家让我妈付车钱，可是这样的话，她未免会胡思乱想以为我在学校里又被欺负了……这样依依排除下来的话，只有去你家最合适了，我帮你修好车，你理应让我借宿一晚，礼尚往来不是吗……”

陈郁没有回答叶晞的话，他只是扔下烟跨上了自己的摩托车，然后睥睨着眼看向他，问道:“小叶同学，你有没有听说过，在九十年代，咱这边发生过一起很有名的案子？”

叶晞摇摇头，诚恳得回答:“没听过，什么案子？”

陈郁则笑了笑，回答道:“人口失踪案，受害者都是外地来的游客，被一个村的屠夫杀害了，肉切碎了喂猪，骨头就埋在自家的院子里，一层摞着一层，跟打地基一样，据说警察清理出来了四五十具呢……所以，小叶同学，凡事长个心眼儿，不要随便跟陌生人或是还不熟悉的人回家，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不是个好人，也不想做个好人？”

话说到这份上，叶晞再傻也明白陈郁的意思了，他的脸登时惨白了下来，那抹清爽的笑容瞬间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紧咬着下唇一眨不眨得看着眼前那个格外欠揍的货。

而陈郁却像丝毫不在乎叶晞的变化般，他只顾把头盔带上，扬起一抹轻佻的笑容，然后踩上油门扬长而去，那副潇洒利落的背影，似乎忘记了这车刚刚是谁帮他修起来的。

终于，这空荡的长街上又剩了叶晞一个人，这次他没再漫无目的得瞎逛，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的影子，任凭酸楚的感觉在胸腔不断得翻涌蒸腾着，而他没有叹息没有落泪，就这么一眨不眨得与自己的影子默默对视着……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正当他转过身要离去的时候，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突然在他身后停下，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无可奈何得响了起来:“我错了……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