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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色车

      宁月生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重生回到三年前,也没想到意外之下,居然得到自己怀孕的消息。可是他分明记得自己虽然和人睡了,但他发誓,他之前真的没有怀孕!   这时候怀孕也实在不方便,三个月后,就要爆发一场疫情。年轻人们口中的“末世”就此拉开帷幕。   孩他爹是谁来着?   ——   非典型末世。 受是锦鲤体质。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小说: 乐色车 作者:远鹤渊殊 字数:4658 更新时间:2021-08-24 14:41:38

    他跳舞;他如鹤如鱼;他颜色千变万化;他眼光千挑万选。他叫他的名字,是简化的亲昵而短促的哀叫,某时某刻从某个角落升起来,便不会轻易降落了。他和他通电话时,他也这样叫他,很依赖的感觉,他就被这样的哀叫压垮了肩膀,因此产生了许多的问题和分岔口——跳独舞还是共舞。

    一定要去形容吴邪吗?张起灵摊开语文书,捏着短半截的铅笔,把手掌边沿的铅笔灰蹭到纸上,掐断橡皮的尖角,将那片污渍擦掉,也把最初的问题涂抹销毁了。他是没有办法形容吴邪的,从吴邪选择他起,他看他就是模糊的,摇曳的一个轮廓。写简答题时笔触乱了,答案跟着这样一个模糊的轮廓迁徙到不应该去的悬崖上:吴邪。两个字写得像饱胀的海草,把眼睛凑近了或许还能辨认出字形。今天成都气温攀上新高,头顶的风扇把纸张扇得啪啪,在教室里坐得心烦意乱,划掉字迹不小心剌破纸。跟着老师念了七句文言文,乱了六句,一句噎在喉咙里,吐不出来。请假到厕所里抠嗓子眼,阳光吊在他头顶上,冷眼看他作呕完被铃声驱赶到下一个教室里,秉持着一贯的饥饿,悲剧性地把腿放到扶把上架住。

    他在这个时候想起马补,或许不仅仅是马补,还有拆散的所有队友,想他们的声音,创作风格,发生过的争吵和冲突,从良之后无奈的,从容的脸孔。创作会在思想中变得简单纯洁很多,像处◆女般赤◆裸地躺在地上,它们的声音变得整齐,胖子老派的唱腔混在其中也显得并不那么奇怪。吴邪盘腿坐在混乱纠缠的线路中,耷拉着眼皮拨弄主音吉他,他好像在笑,好像没有。张起灵的眼光被鼓挡住很多,所有的一切显得飘渺模糊,但这和他第一个乐队解散时的情景达成高度统一。他认为需要说些什么,但是没什么好说的。马补的退出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腐生乐园从不完整的乐队变得完全残缺。

    没有人来领他回去,他奶奶腿脚不便或许根本不明晰他的死,他的父母杳无音讯,最终尸首拉入殡仪馆。格瑞站在人群之外,愣愣地望着这一切的发生——他苍白的死亡,裸◆露的白肩膀。很快地笑了一下。班级里所有人都在讨论他们的死,包括但不仅限于他。他是一个稀有的沉默孤独的男生,在学校里跳舞很厉害,舞蹈上有一些成绩,老师们认为他是最有可能保送重本的艺术生。拥有一尊肌肉饱胀的肉◆体,汗津津的双手以及美丽丰沛的眼睛,红嘴唇时时刻刻张着,满脸的漠然和某一种可笑的情意。他只有在跳舞时显得闪耀而热切。无数人在他死后的每天提起他:嘉德罗斯,为什么死呢?有不同的猜测,无人知道正确与否,各有猜测。在班上跟他最好的是格瑞,但没有人去找格瑞验证答案。警方也没有资格代替格瑞宣布嘉德罗斯的死因。格瑞知道他的死为何来临,但他们佯装他们在高二分班之后熟悉认识,格瑞仰着脸对大人们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死,我和他认识不是很久,我之前是理科班的,如果你想知道原因,为什么不找他们本班的人具体询问呢?”大人们还有话想要听,但是格瑞已经不说话了。

    格瑞很不爱说话,瘦削的脸孔紧绷,淤滞着生命最后的新陈代谢,剖解不出大人们想要的答案。于是她说:“我们知道他们对你们做的事情,你只需要告诉我们有没有关系。”格瑞觉得每个字都带着眉飞色舞的姿态向他倾泻,他有一种感觉,这种感觉使他微微一笑。自嘉德罗斯死亡,他已经不可控地笑了两次,文雅的。他说:“嘉德罗斯一直讨厌我,他们的死和嘉德罗斯从来没有关系。”他们已经认定这是自杀,他们只是想知道嘉德罗斯与之前死亡的学生有没有必然关系,毕竟嘉德罗斯与那三个学生关系密切。格瑞补充:你们不应该来问我。于是他们带着疑惑放开格瑞。格瑞路过主席台时泊住脚看了很久。他和嘉德罗斯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嘉德罗斯跳一段中国舞。他后来才知道这意味无穷的姿态叫中国舞,现在只是望着他,和身边无数人一样被他的转身跳跃铸轧成他想要的形状,格瑞甚至流淌出腥气的血,乘着这段血气逃离却又再次相遇,淹润地走进练功房,穿一件深蓝色练功服,拎着软底鞋,身边簇拥着几个男生。格瑞发着愣,伏低身体凝视他。男生们只待了一会儿就离开,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在这里练功。

    十八岁被笑容倒灌的身躯佝成可怜可悲的弧度,有一个人前来使他侧卧,仰起脸鼻血汩汩流淌,越过脸颊,耳廓,完成一场心惊肉跳的迁徙。他看见一张贞洁饱满的脸孔和一小片淹润寥廓的天。他分辨出他的形相,却喊不出他的名字。他记得他坐在前排,每天早上六点钟到教室早读,峻整的,老师似乎也很喜欢他。他们在认识的基本线上徘徊。他抵住他的额头,语气轻柔地说:“嘉德罗斯,你好香。”他惊醒,代表着温和,懂事,优秀的两个字符腾然:格瑞。他用拔除杂草的力气将格瑞捺向地面,不自在地翻滚站起来,反复耙着头发。格瑞的出现像是亡佚的号声,整个高中时代亡佚的预兆。格瑞紧绷着脸,好像生来就被切除了微笑的神经,说对不起。一种缓解尴尬的手段,嘉德罗斯知道下一刻他就要说出一些话来跨过他们认识的基本线。嘴角向下撇,飞快逃离这不合时宜的社交现场。第二天他再次被围堵在教室后门时,从前很少转过脸来看的格瑞投来眼光,他敏锐地察觉到眼光背后危险的本质,厌恶地瞥一眼格瑞,与同窗们撕扯在地。学生们漠然地,烦躁地绕过这场每天都会上演的争斗。起初是两个人之间的针锋,紧接着对方发现一个人不足以掌控另一个人的人生苦痛,于是他的呻◆吟和创口成为了一群人的快乐。拳脚兴奋地按捺到他身上,以此证明他们是高三一班最蓬勃的雄性。格瑞定定地凝视他挨打,反抗,和他们推搡,淤痕浮出——他不明白他的目的,是想要和他们一样来掌控伤害他,还是想要做一些勇敢者的沽名钓誉?撕咬伴随着铃声结束,格瑞毫无作为。他便懒得猜测了。高三时间紧张,四处都是巡视察看的老师,他想办法躲到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摆脱暴力和前程,伛着腰吸一支烟,用手按压,磨蹭创口和鼻头。一天格瑞像一条训练有素的狗精准地把他从边角里抓出来,斑驳的手掌紧攥着他,不在乎他掉落的烟灰滚滚。

    嘉德罗斯拿半边脸对着他,换只手继续吸烟,清瘦的身庙里置满有毒有害物。格瑞说:“你不能这样。”嘉德罗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笑,反问:“不能怎么样?”格瑞被他讽刺的一副眼光噎住,耷拉下眼皮不敢直视:“不能任由他们欺负你。”他不做声地呼出一口烟。格瑞继续说:“不可以继续下去。”手指抚过他淤肿的眼眶。他们沉默着,直到嘉德罗斯吸完烟,格瑞从书包里翻找出一副黑框眼镜安置到嘉德罗斯脸上。嘉德罗斯向前俯一点,仰视格瑞说:“然后呢?你谁啊?”他毫不犹疑地走了,但接受了眼镜。嘉德罗斯上晚功时也戴着眼镜,站在最后一排,和几个同样准备艺考的女生抱腿,训练技巧。叫金若郦的女生柔柔地瞟他一眼,说他很适合戴眼镜。他不言语,捡了两个技巧来练,翻起来时又看见大川伙同几个人横贯过来,在窗子处跟他打手势,示意他离开教室跟他走。他扯了一下练功服,也不换鞋,穿着软底鞋跟他们走。金若郦一把拽住他,大声地问:“你去哪里?晚功还没有下课,你们不要来打扰我们训练。”大川耙了耙头发说:“她妈的,我找他关你屁事。”他们的对话让练功房里所有人都立住,抻长颈子瞪大眼睛望过来,一个个摩拳擦掌。嘉德罗斯不愿意看到她们为了一时的义气和大川起冲突,舞蹈生太忌讳受伤这件事,轻易就会覆灭人生。于是他跟大川走,一群人簇拥着他远离了练功房,来到学校的露天泳池。大川秉持着一贯的傲慢,快活地觑起眼睛,轻蔑地问:“小章说看到你和格瑞接触,跟哥聊聊你俩说了什么。”嘉德罗斯皱皱鼻子笑了,眼镜向上耸了耸:“这么怕我和别人聊。”大川扬起一边眉毛,拿手背拍他的脸颊说:“你配让我怕吗?”他们哄笑。他发了会儿愣,突然擂向大川,恶狠狠地,骨骼与肉◆体接触时“嘭嘭”,两具雄性肉◆体的搏杀,别人插不进手,眼见着大川落了下风又围过来不论敌我地将两人撕开。嘉德罗斯一直笑。大川让他的好兄弟架着他往泳池里按,时长时短,他感到身体与意识完全的剥离,但他停不下来笑。格瑞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拦腰扑倒冯建宇,力的不平衡让嘉德罗斯落入泳池。大川尖喊着踢打格瑞。

    大川顶恨学习好的人,但他的恨不是外化的,他一壁远离着那些人,一壁在心里憎恨他们,侮辱他们。如果格瑞不在此刻冲出来坏了他的事,如果格瑞不和嘉德罗斯接触,那格瑞尽可以做个眼瞎耳聋的好学生,他们互不干扰。他们分散,一部分伙同大川殴打格瑞,一部分打捞起嘉德罗斯,架着他的腿蛮横地扯下他的衣裤。嘈杂的,混乱的,为难的,晦暗的夜晚终于在半小时之后安静。嘉德罗斯仰天卧着,浑身没有遮掩,格瑞蜷在脚边不知死活,他结结实实地吞了大川的恨,可能好不了。好一会儿格瑞顶着满脸斑斓爬过来看他,两只手抚过他的脖颈,突然捧住脸颊,吐出一串干瘪的话:你难道不会委屈吗?会啊。嘉德罗斯望望他,然后双眼紧闭。你要考舞蹈学院,你一直这样受伤最后可能连舞都跳不了,你要处理他们才可以。他轻轻晃了晃嘉德罗斯的脸,却被猛地推进了泳池里。嘉德罗斯安静地躺了至少五分钟,没听到他爬起来的声音,周遭寂静得吓人。他还在吗?会游泳吗?不会吗?死了吗?没有,还活着。但也活不久了。脸色惨白地攀着泳池边,眼皮耷拉着,呼吸浅浅的。不能叫他就这样死了。那天之后格瑞两周没有来学校上课。他不如嘉德罗斯能够忍耐和健康。他念书念得身体空洞,被打了一次就折断了。他的妈妈可能也不太管他,被打成那个样子也没有来质问学校,追责学校。冷漠地把他带回家后渺无音讯。嘉德罗斯偶然会想起他,佝在水龙头下面清洗血迹时会想到他,和大川撕扯时会想到他,老师拉练舞蹈时也会。

    吴邪说:“我希望你吻我。”

    张起灵搁下玻璃杯走近他,企图看清他。吴邪在那个时机里捧住他的脸,悒悒饱胀的眼光倾倒进他的眼睛,遂轻轻拥抱张起灵,头搁在他的肩膀上。而他像是只愚蠢的畜生,僵硬地被拥抱,被依靠,不挣脱,不拒绝也不言语。在眼神悲哀,宿醉的晚上,吴邪有说不完的话,张起灵被抱成装载话语的容器,无奈蒙昧地凝视,跟随吴邪,看他穿的白色衬衫,被窗边点的紫灯印刷一遍。听他说的赞颂,用崇拜的,瞻仰的语气说这些话:张起灵,聪慧,没什么不会的,原先不知道你打鼓也好,真他妈的酷——但是,你知道吗?我不如你聪明,不明白做乐队怎么会这么痛苦,这么不幸福。

    『我们来谈谈小瑞吧。清早就写他真的很容易让人吃不消,但是我的生活有什么好记录的?谈小瑞虽然痛苦,但是有必要,有意义。小瑞又聋又哑,每次见面叫他是不管用的,要出现在他视线正前方,直直地被他看数秒钟,才用手,用眼睛问怎么了?我每次都会笑,小瑞总觉得我在笑他又聋又哑,他就那样以为好了。解释了他也不得听的。明明比我小,却要做出那种架势,跟我说什么,要考个好的大学。只以我的成绩,没必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我重复。他才是应该好好地学习,去一个接受聋哑人的大学。其实小瑞那样的脸,去走秀一定好。不需要什么表情的,也不用说话,穿好衣服去走路就可以嘞。不过他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不要人前,不要人前。』

    三月份,终于又看到了爸爸妈咪的脸孔,捂住半边脸静静地瞧着他们打转,对话,小小的房间里房间里充斥着焦虑,恐惧和不理解的惶惶不安。妈咪背对着爸爸哭喊,我都说了要多关注他,现在这样好了吧!爸爸佝着头沉默,构成了狼狈颓唐的中年人形象,在他的眼前组织出完整的填空题:你将要……。转学。妈咪帮他填补上这个空洞,流着泪,满含失望地对他说转学,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必须转学。看到她和记忆中不同的脸,甚觉茫然,好像也没办法喊妈咪。愈看愈丑陋陌生,在陌生中被妈咪快马加鞭地推进新学校,晚上播来电话问:“喜欢学校吗?有新朋友吗?高兴吗?”嘉德罗斯站在走廊上,视线从烟雾缭绕中把新同学的面容捞出来,侧面的,正面的,斑斓的,他们在玩一只“蚂蚁”,“蚂蚁”的名字叫“格瑞”。很久之后,嘉德罗斯说还好,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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