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鬼打墙
小说: 卯时之印 作者:讷言公子 字数:2412 更新时间:2021-10-02 16:04:32
“压寨夫人?”云二游“咯咯”笑起来,“那秦兄是土匪,奴家是压寨夫人,你我岂不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了?”
其实压寨夫人这话从嘴里滑出来的时候我压根没想那么多,可是云二游媚眼一抛,顿时抛的我整个人都傻了,在雨里杵了半天才磕磕绊绊地反驳他:“你、你胡说什么!”
云二游如红纱般飘下,将白得发青的手臂隔空搭在我脖子上:“原来秦兄也会因为男子害羞啊。”
我连连默念心经,平复下狂跳不止的心脏,抖着肩膀试图甩开他:“这与男女无关,你不要总是把别人和你划为一类,我会羞赧,还不是你太过火。”
云二游一听,果然从我身上滑下去,乖巧地落在地上,弯着眼睛笑:“奴家……”
我打断他,气道:“云二游,你若总是这样动手动脚,我就不陪你进京了。”
说完,便捂着脖颈,头也不回地一路向村子深处走去。
其实我心里也没多怨他,只是不敢回头,怕被云二游看到我已然烧得通红的脸颊。
天上的雨仿佛都是热的,落在我的脸上,滋滋地冒起白烟。
我将这一切都怪罪于云二游,在心里腹诽,为何一个死鬼偏要把自己弄得妖艳无边,甚至比那话本中的妖精还要勾人三分。
*
狂风小了,密匝的雨帘也在我踏进村子的一刹变得稀薄。
风啊雨啊云啊,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什么厚重的屏障挡住一般盘绕在村子上空,想进,进不来。
只可惜此时的我脑袋里装得全是云二游白花花的肩膀,没有发觉丝毫异常。
闷着头走了许久,脸上的燥热终于有所缓解,一伸手,才发觉雨已经停了。
我摘下斗笠,四周望了望,开口叫:“云二游?”
云二游立刻凭空出现在我身后,只是兴致似乎没有之前那么高了,回答我的声音也很低:“奴家在呢。”
我察觉到他的低落,随口问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呀,”云二游眨眨眼,“既然秦兄不愿与奴家多言,那奴家自然要满足秦兄不是?”
看样子是还在为刚刚的话介怀,心里想忍下去,嘴巴却还没忍住,纠结得极为可爱。
我觉得好笑,有意解释一下,却不知从哪突然起了股凉风,吹得人浑身不自在,仿若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看,身上也像包了一层油皮纸,怎么动都透不过气来。
“要不,我们继续走?”我攥紧行李,改了出口的话。
“为何?”云二游还憋屈着,仰头看了眼密布的乌云,撅嘴道,“以现在天色来看,奴家怕打这儿出去,今夜秦兄就再也找不到落脚的地界了。”
“那就在幕天席地的睡一晚,怕什么。”想起前一晚的洒脱,我心头微荡,更不想在村子里多留了。
然而云二游并不赞成:“奴家乃一届鬼怪,栖在哪儿宿在哪儿都无所谓,但秦兄乃读书人,身子弱得很,眼下刚落了雨,草木都还湿着,秦兄万一着了凉,还怎么参加三个月后的秋试?”
我试图反驳:“我身子比你看到的壮多了,甚至能打死一头牛。”
云二游抿着嘴笑,却在我以为他同意我的说法时突然变成一副水鬼模样,咧着满是鱼虾的口向我扑来。
我被他骇得不轻,大吼一声跌坐在地,两条腿簌簌地筛起糠来。
云二游报了仇,心情也好起来,红伞一转,又恢复了妖娆相貌,复又挡住嘴笑:“怎样秦兄,你连奴家都怕,可知山间得有多少妖精鬼怪,这一夜下来,不得把你……”他上下扫了我两眼,啧啧出声。
我又羞又怒,骨碌一下爬起,拍掉身上的土,拎起行李对他道:“我今天还走定了。”
“真的不怕?”云二游问。
“真的不怕!”我答。
云二游无所谓的耸肩:“那秦兄请便。”
我吸了口鼻涕,四周辨别了一下。
不知何时我们竟已走到了村子中央,四面八方都是同样的阡陌小路,路两旁都是同样的茅草屋,让人辨不出方向和位置。
我只道是云二游捣鬼,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拎着行囊随便找了条路,抬腿就走。
爷还就跟他耗在这儿了呢。
反正我已被夺去考生资格,没了中榜的机会,时间多得是,但是他可还急着去找凶手。
我秦忆川活过十六七载,活得就是一个犟字,小时候爹犟不过我,长大了先生犟不过我,我就不信现在这么个死鬼能犟得过我。
果然,约么走了百十来步,就又遇上了个相同的十字路口,我几乎没犹豫地选择了东边。
如此往复几个来回,天已经完全已经完全放晴,大日头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晒得人燥热难耐,云二游似乎也不喜这等阳光,直往我身后的阴影里缩。
又转过了个转角,我看见了路的尽头。
哟,是鬼怕太阳,收了法术?
我不禁心生愉悦,脱掉身上蓑衣扔到地上,只拿行囊,边走边调笑影子里的鬼:“云二游,你看,这天也晴了,太阳也出来了,咱是不是也不用在这村子里借宿了?还不如早早走,多赶点脚程。”
云二游藏在影子中,声音发虚:“奴家也是为了秦兄着想,秦兄大可不必如此嘲讽奴家。”
我一想来此村的缘由,似乎也确实如此,但不改犟嘴,朝他道:“那你也不能把人往这怪村里引不是?”
“哪来的怪村,”云二游说,“先前也提过,三年前,奴家曾陪哥哥赶考,不幸在路上染了重病,是这村子的村长将我们带回家中,足足照顾奴家月余,奴家才得以痊愈,不然的话……”
我听得仔细,云二游却不说了。
我想问他不然的话怎样,转念一想,若不是有人救助,他不就是几年前便会成了死鬼。
兜兜转转,倒最后也没逃了这命。
也真是个可怜人。
如此设想,我便对他生了几分愧疚之心,于是道:“其实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是我太过小肚鸡肠,抱歉……”
然而此时云二游却从影子里钻出来,竖起一根手指示意我不要说话:“秦兄,你到听什么声音了没?”
“嗯?”我正沉浸在歉意中无法自拔,忽闻他这么说,还有些怔忡,“听什么?”
云二游说:“好像是……”
读书声。
我也听到了,从若隐若现到声音朗朗,由远及近的如撞钟一般层层袭来,我与云二游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
“怎么回事?”我问他。
他呆呆摇头:“秦兄,这个地方,怎么好像有些不对劲?”
当然不对劲,刚刚还雷雨轰鸣的天现在已经艳阳高照,明明晌午时分,家家户户却都门扉紧闭,只有整齐划一的读书声从各个茅草屋中传出,由于韵律太过相似,而显得格外惊人,甚至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老天爷,身为一个死鬼,云二游竟然刚察觉到吗?而且这个反应,很让人不安啊。
我有些胆寒,在烈日灼灼下向云二游背后退了半步:“云兄,别闹了,快收了法术,咱们走吧。”
云二游僵硬地转过身,一张漂亮的脸上也满是惧意:“什、什么法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