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一个随时可能会死的女人，高跟鞋随着舞曲嗒嗒，身躯非常盲目快乐地伸展，或折叠，或旋转。她的面孔只有二十三岁，眼皮耷拉着，嘴里咬着香烟。她笑着，笑容轻盈的，像一团团云雾。跳得太投入，不慎踩到石子，她顿住，盯着瞧了许久才童贞地把它踢远了。随后她合上眼睛旋转，石榴红的裙子旋开又合拢，胸怀艺术馆似的开放又闭馆。当下她感到自己在践踏别人的什么，使她认为生命的蒸发不过如此了。事实上她真的践踏了一些，只是践踏的是自己而非别人——如果人生下来时完全类似的空纸张，惟有颜色不同，接下来的每一步，每一件事都是在书写，企图将纸张装订成册，那么她认为她不成完美书籍。印刷歪歪扭扭，因为她太整齐，所以她烫卷发；字体忽大忽小，因为她太臃肿，所以她抽脂；纸张边角不全，因为她太贪闲，所以她割胃剪屁股，非要为一个人口中的最美丽最般配。来跳舞前，她在湿漉漉的浴室里凝视雾湿窗子上自己的倒影，一径热烈的美丽里掺杂着仓促和茫然，分明还是那样的过盛的美：圆的肩膀，尖的下巴，小的嘴巴。他们说，天生该为——她不记得了。曾经有人在她的肩上写字，一笔一划，写一下看她一眼，那个人好像是短头发，身上有栀子花的香味。她写：姐姐，妳，不，要，變……猶，如，玫瑰，嬌豔——舞曲将要结束，嘶喊在鼓声中缓缓消逝，她转得却愈来愈快，最终沉沉地倒在地上，好似一滩猪血。

2

下午四点的时候下雪了。虞长洱一见开始飘雪就拉着蓝棠君溜到阿宓斯门口蹲着看雪去了，店长端了杯咖啡抱着猫坐在门口的躺椅上看着两个小孩儿，没大一会儿就睡着了。

“雪真好看呀。”虞长洱伸手去接，“你就是我在雪里捡到的哦。当时你好小一只，我好不容易才给你捏了身体，以后要多吃一点菜菜。”显然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蓝棠君抓了把雪:“知道的啦，长洱也多吃肉肉，长高一点就可以去找那个你忘掉的人啦。”

“找不找都无所谓啦。”虞长洱捏了点儿蓝棠君手心里的雪:“反正我总觉得找到也会不开心，还不如不找，每天吃吃睡睡多好呀。”

蓝棠君丢掉手里的雪，将虞长洱手中被妖力凝结成冰的雪块拿下来，化掉:“话也不是这么说呀。既然知道自己有个忘掉的人，那就说明超级重要吧。”

“谁知道呢——”

虞长洱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却被蓝棠君身上的衣服带子挂了一下，脚下一滑，骨碌碌的带着蓝棠君滚了出去。

眼见着就要滚上马路，一双手将他们二人捞了起来，一手抱一个:“谁家的小孩子这么不小心呀。”

那人正说着，忽然就停了下来，低头看向虞长洱，目不转睛地模样像是中了邪。放学回来接小孩儿的瑭鎏一见自家孩子被其他人抱着，猛冲过来就是一记扫堂腿，一时不察的男人被踹翻在地，虞长洱和蓝棠君也被瑭鎏抱了去。

瑭鎏居高临下的看着男人的背:“什么玩意儿！还敢偷我家小孩儿，你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听他这么一说，男人呻吟一声，爬了起来:“我没有。”他已经很久没有被这么冤枉过了，感觉很委屈。

“哥哥，他没有要偷我们，是我和糖糖不小心勾在一起滚出去啦，是这个叔叔救了我们！”虞长洱趴在瑭鎏耳旁说，其实声音也没有多小。

另一边的蓝棠君又想叹气了，虞长洱看着那么聪明怎么一点都不懂场合区别呢！好歹也是三岁的妖怪了！

瑭鎏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将两个小孩儿放下来，带头鞠躬:“谢谢叔叔，叔叔对不起！”虞长洱和蓝棠君也跟着喊，脆生生的。

男人摆摆手:“没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叫毛易柏，小孩子真可爱啊。”

“我是瑭鎏，非常对不起，我代糖糖长洱请您喝一杯吧。”瑭鎏牵着俩小孩儿的手，“糖糖长洱和叔叔打招呼。”

虞长洱扬起笑脸:“我叫虞长洱！是虞美人的虞哦！叔叔好！”

蓝棠君跟着笑:“我是蓝棠君，叔叔很对不起了，哥哥打人很痛的，糖糖给您呼呼，痛痛就飞走啦~”

不喜欢小孩儿的毛易柏受到了甜甜的语言暴击。瑭鎏揉了揉虞长洱的耳朵:“毛先生请吧。”

就在小孩儿的花言巧语和自己一时的鬼迷心窍，毛易柏走进了这家店面，扑面而来的就是无数只毛团型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