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妻
小说: 长公主她拒绝登基 作者:不知和初 字数:3348 更新时间:2021-12-02 08:41:23
苏顾微之所以会这么问,还要归结到前世二人初遇之时。
彼时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她正透着偷偷掀起的小缝换气,却不防对上双凉如秋水的眼眸,惊得苏顾微又是一声尖叫,竟复把被子阵阵团紧,一副要把自己闷死的模样。
没过多久,只听“喀”一声,像是瓷碗与木制桌面相碰,又听有人向外走去的跫音和关门声,又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什么声响,苏顾微才探出头来。
季夏时候,昼长夜短,她坠崖时日头正盛,这么一通折腾下来,外头竟已黑沉了。
见室中无人,惊魂未定的苏顾微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还没好好打量所处的地方,一抬头就看见床头小几上摆了碗药,旁边还有一件衣服,应当都是为她准备的。
苏顾微穿衣服时才发现自己身上的可怖伤口已经被人上了药,那药粉激着伤口,浑身又痛又痒,所幸那人颇为有心,准备的是柔软且宽大的旧衣。
而后她端着那碗药纠结半晌,末了一狠心灌了下去,轻咳几声后用手背拭去唇角苦涩药汁。
本就是应该死掉的人了,还管那么多干什么。
温热药汁入腹,苏顾微惊魂稍定,开始打量起这间屋子。
不过一处山野人家的寻常木屋,却令深处宫禁的苏顾微新奇不已,左看看右瞧瞧,连窗户糊纸都不放过。
就是不知道救自己的是什么人。伴着山间凉爽夏夜的阵阵虫鸣,苏顾微头脑愈发清晰,正当她盘算起要如何说动这人送自己到官府去的主意时,门开了。
立在门边的黑衣女子身材高挑,头发随意扎在脑后,五官飒爽,神情冷凝,见苏顾微醒了脸上神情也分毫未变,拿了空药碗转身就走,还是被苏顾微一声叫下。
女子转过身来,正面对着坐在床上的苏顾微,烛火浅浅地铺在她眉眼间,勾勒出一副淡漠神情,嘴角平直,显然是不打算开口。
苏顾微却会错了意,她长于深宫,身旁宫人侍女哪个敢不是有问必答?在她印象里,也许只有书上所说的哑巴才会不回她的话。
于是苏顾微自以为善解人意地斟酌开口:“我接下来问的问题,你只需点头摇头即可。”
她不知道的是,这正合了某人的意。
赵漫霜不是不会说话,只是性子天生清冷,不喜同人打交道,养父又教导她谨言慎行,久而久之,在行走江湖时,赵漫霜发现这法子的确有奇效,也就愈发懒得说话。
“你一个人住?”
点头。
“你救了我?”
点头。
“追杀我的人会找到这里吗?”
摇头。
“那你能不能送我出去?送我到植州知府处即可,到时定有大谢。”
植州距京城还有些距离,但苏顾微却可以借他的手被护送回京城。
苏顾微在心头盘算着,这哑女虽然容貌绝代,却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山里,想必是因为家境贫寒,在自己重金许诺之下,她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不料这回却是摇头。
“为何?”
那哑女却径自拿了碗出去。
其实赵漫霜也不是故意不答,只是她刚才听见室外更漏的滴水声,估摸着已经到了自己看书的时间。
虽言山中无岁月,但实则赵漫霜每日的日程都极为固定,隐居在这山中四载,少有打乱。
显然,今夜她也不准备为苏顾微破例。
待她走后,苏顾微也终于抵挡不住困意,睡了过去,等再醒时天已大光。
此处房屋约有三间,也不知昨夜那个哑女去哪了,苏顾微把两间没上锁的屋子给逛了一遍,还从哑女卧房里找出套常服,打算自己一个人摸出山去。
她还要去和亲,若是误了期限,难保夜狄那边不会再借口发难,到时边境子民怕是又要遭殃。
山林甚密,暑气蒸腾,还带着伤的苏顾微没走几步就给晕了头,所幸她眼力不差,看见半人高的草中似乎有被人踩踏出的小径。
顺着走,刚开始只觉树影幢幢,后又恍惚听见不远处有什么动物穿行的悉窣之声,吓得她埋头缩颈,脚下步履飞快。
等苏顾微再看见亮堂的阳光时人已跌撞进块视野开阔的平地,不远处清溪潺缓,白沙如珠,别有一番清幽趣味。
她却无心欣赏这番美景,因她一路走来,后面的悉窣声却好像一直缀在后方,什么豺狼、虎豹、毒蛇等等联想轮番在苏顾微脑中上演。
所以等她看清溪畔大青石上正躺着一个人,想也不想拔步就冲了过去。
看见是昨夜救她的哑女,苏顾微更是喜极而泣,抽噎着扑到人身上,断断续续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赵漫霜本来在午睡。
耳畔捕捉到阵轻浮脚步声,她知来人身无功夫,也就没起身,不料这一躲懒竟给自己带来更多麻烦。
父亲说的没错,人愈懒麻烦愈多。
被迫抱着少女的赵漫霜冷着脸想。
那条道她常走,周围早就洒下驱退猛兽毒蛇的药粉,哪里会有不长眼的东西敢来。怕是有居心不善的人摸进山来了。
赵漫霜抱着人从石头上起身,右手点上无常剑剑柄:“带我去。”
苏顾微用爪子扒拉着她衣服,慌张地从人胸前抬起头:“好……你不是哑巴?”
每回想起这段,苏顾微都觉得好笑,但那的的确确是自己跟赵漫霜的初见。
上辈子赵漫霜去后,她每回做梦都会回到那颗大青石处,梦中赵漫霜静静地抱着自己,一言不发。
何如当初莫相识。
苏顾微常常会想,若是重来一次,赵漫霜大概会恨透了她,早早地就斩断情思,连再见一面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但现在赵漫霜她都不记得了,只有苏顾微一人背负前世相思血债。
当了大半辈子皇帝的苏顾微比起十八岁时的确脱胎换骨,身上的懦弱天真一扫而空,对赵漫霜的渴求和相思早已寸寸融入骨血,帝王自私的本性怎能容许她放过赵漫霜?
贪婪的目光逡巡在女子清削的背上,下一刻二人拉开些距离,苏顾微的目光瞬间收起,楚楚可怜的眸中霎时浮起一层薄雾:
“漫霜,我是高堂为你定下的未婚妻。”
她本来打算按照前世的轨迹被人捡回去好好发展感情,但现下都给人戳破了,苏顾微决定先赖下来再说。
“有何凭证?”
赵漫霜闻言只觉荒谬,养父赵羽流平素为人是不羁尘俗了些,但也不至于给身为女子的自己定下个未婚妻,甚至临终也未曾提及。
有何凭证?苏顾微在心底乐开了花,虽无实凭实据,但依据自己对赵漫霜的了解,还怕编不出个首尾来?
于是,被苏顾微拉着手在青石板上排排坐的赵漫霜被迫听了一出:“苏公主魂梦仙宫,赵道士批命点婚”的传奇故事。
“……我那时不过十三,得了高堂的指点便日日都想着你,原本还有些怀疑,谁知道今日一见你,我就觉得眼熟亲切,我忖着,定是你我前世便定下鸳盟之誓。”
苏顾微一边说还一边拿赵漫霜的袖子擦眼泪:“今生虽托身为女子,也愿将此身嫁予卿卿,好一了前世之愿。”
赵漫霜感受着袖口的暖湿之意,脑中思绪也渐渐疑惑。
这女子所言的确虚无缥缈了些,但若是除去“梦中定婚”这一荒谬背景,她说的那些的确像是父亲干得出来的事。
养父赵羽流年轻时曾在结婚前当过道士,后来爱人过世,他便一直作道士打扮,于知天命那年收养了还是弃婴的自己。
正当赵漫霜心中疑窦丛生,苏顾微又是一记惊雷炸下来:
“若你还不信,高堂是否曾为你批命说十九岁那年有大变数?”
次日苏顾微醒时有些感慨:想不到过了一世,自己居然还是睡在这张竹床上。
昨夜她勉强糊弄过去,被赵漫霜带回了家。
本以为可以顺理成章地跟人睡在一床,想不到赵漫霜把无常剑往门前一横,苏顾微也只得乖乖去睡了前世的偏房。
来日方长,总之人是见到了。
苏顾微看着微亮天际,美滋滋地跑去房后找人。
按照赵漫霜严格的时间表,她现在应该正晨练着。
到了场上一看,赵漫霜换了身黑色短打,一手细长竹竿或挑或刺,脚下步法或点或纵,杀气满溢间却自带着一股风流恣意,如山间苍竹之劲,又好似岩上流水无心。
苏顾微看得一时痴了,这么好的人,怎么自己前世就被所谓的帝王心术迷了心智,竟至于最后二人生不相依,死不得问。
等到那竹竿末端挑起自己下巴,苏顾微才回过神来。
赵漫霜问:“昨日车队的那些人是你训练出来的?”
苏顾微眨巴眨巴眼,劈手夺过竹竿,顺势朝她攻去:
“是又如何?”
“好身手。”
赵漫霜被人夺了武器,也不恼,一边招架一边抽空赞了一句。
本以为这人只会些花架子,却不想打到最后赵漫霜越打越惊奇,此人的招式为何同自己如此相似?甚至于让她产生了是跟自己的影子打斗的错觉。
等到二人打个平手偃旗息鼓时,日头已经上来了,于是寻了个阴凉处,赵漫霜将水壶递给苏顾微:
“京中的公主怎会有如此功夫?”
当然是上辈子你教我的。就连那练兵的法子,也是从你这个一战惊天下的大将军那儿学来的。但苏顾微当然不能这么说,前世的事情简直是一团乱麻,现在全说给她听不仅无益,反而会教人早早地同自己离心。
是故苏顾微只笑笑:“你忘了?这也是令尊传授于我的。想当时……”
“一派胡言。”
赵漫霜接回水壶,喝了一口:“若还是梦中所得那套鬼话,还是免开尊口罢。我不论你来此有何目的,你既然知晓这山中机关,那我便不可能放你回去。你若要留下,最好谨言慎行,莫教我抓住你的把柄;若是要走——”
她眸中寒光一动,无常剑铮然出鞘,雪亮剑锋登时抵在苏顾微喉间:
“便把命留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