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国健这个人不寻常在，他是少有的几个和李晓梅一样，坚定地相信赵诚不会与毒贩勾连的人。

出事之后人人对赵诚避之不及，生怕惹祸上身，常国健一反常态，他对赵诚出事的消息表示了极大的不可置信，情绪激烈。

常国健的身份也很特别——他是赵诚昔日的搭档。和赵诚一起出生入死过。周围人都说他被感情蒙蔽了眼，看不清人心险恶。

白姝采访过这位缉毒警，缉毒警在只言片语中给白姝透露一个消息:事情另有隐情，赵诚很可能是无辜的。

一起大案子，牵涉警察和毒贩，这么大一个网络，警方说破就破，几乎是抓住时间断案，破案的时间太快了——这也是白姝和沈安一直在纠结的点。

现代媒体人为了一点流量心甘情愿折腰，他们对触手可及的真相漠不关心，只想着如何抓取大众眼球，把李晓梅赵康这对孤儿寡母无限放大在群众面前，让舆论评判这对母子是否应该背负死人的罪孽，是否还应该活在世上。

沈安抓住这条消息，和白姝商量着抽时间去白姝一趟，给常国健做一次采访，与此同时，他向李晓梅提出了自己的来意，并表明希望她能上一次自己的节目，让广大群众听一下不同的声音。从另一个视角来反应问题。

李晓梅欣然接受。就在沈安准备动身去采访常国健的时候，白姝又传来一个大消息。

常国健死了。

医院初步判定是过劳导致的猝死，常国健这个人没有老婆孩子，上头只有一个七十多岁的母亲。沈安匆匆赶来的时候常国健已经被送去火化了。连人带盒不到五斤重。

常国健的母亲抱着儿子的骨灰盒哭，他的葬礼办的很简单，很冷清几个搭档的战友来过，还有几个平日里不太来往的亲戚。走的很安静。沈安和白姝参加了葬礼，没有做多打扰。

白姝告诉沈安，常国健死前也在和白姝一起调查这起案子。

常国健这条路封死了，沈安本想着再从常国健身边人了解些什么，资金电视台高层却突然终止了沈安和白姝对这个案子的调查，并且之前一直很坚持要为丈夫辩解的李晓梅也向沈安表明自己不会再继续参加节目。

“为什么?”沈安不理解她，“借节目的口，可以面向更多的群众，最起码可以让人不要在向你们施加恶意。”

李晓梅几个月来像是苍老了十多岁，她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绕过沈安去看远方，既没有回答沈安的问题，也没给自己一个交代，而是轻描淡写地抛下一句话:“我不查啦。”

回到电视台，种种不对劲的表象让沈安觉得不对劲，他直觉这是件大报道，但是前路困难重重，人在黑暗里不敢发声。

“这是事情始末?”季随流已经抽完了两支烟，一时间整个出租屋都是烟雾缭绕，沈安断断续续地讲完，中途被烟味呛的咳嗽，季随流还得去给他倒水。

“你烟瘾很重。”沈安一边喝水，一边认真的说，“吸烟对身体不好。”

季随流白他一眼，他停下了手中记笔记的笔，拿起笔敲了下沈安的脑袋，“烟盒上都有写，要你来说?我叫你别不识好歹，别去查案子，你听了么。”

沈安假装没听见，他咳嗽两声，生硬地转移话题。继续讲故事的经过。

“为什么不让播?”沈安和白姝匆匆忙忙从外面赶回台里，编导笑眯眯地告诉沈安，这期节目已经准备好了新题材，采访一位当地有名的慈善家。沈安简直不敢相信，白姝比他脾气火爆得多，这位女强人踩着高跟鞋，一把抢过编导手上的资料，直接发问。

导编还是笑眯眯地，不解释，白姝跟他僵持了一会，终于还是败下阵来。

“好吧。”她自言自语道，“每次都是这样，逼近真相了，报道不出。”

沈安深有同感。但他没有反驳什么，而是按部就班地完成了那期节目。但私下里沈安与李晓梅仍然有联系，他从李晓梅口中得知了赵康已经好了很多，仍然很抗拒学校。

他看着李晓梅微信发给他的话，觉得自己应该偷偷摸摸接近一下赵康。成年人各有各的顾虑，孩子总没那么多心眼。

他向主编讲述了自己这个想法，却遭到了主编的斥责。主编无心一句嘲讽，被这个愣头青记在心里，他在当天下午去找台里据说和季随流关系不错的姚倩，本只想碰碰运气，姚倩在听明来意的时候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你挺像他的。”姚倩说，“挺好的，有你们这样的人在，新闻不死。”说完，她抽出一张纸，把季随流的地址写给了沈安。

“他不搭理你，我就去找他。不过放心，他肯定会理你的，这人嘴硬心软，傲娇，得顺毛摸。”姚倩一边写一边说，“他能给你一些帮助，老季以前做这行的，他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第二天恰好是休息日，沈安就背着包来找季随流，他捏着那张纸，在门口遇见了正准备出门倒垃圾的季随流。

“这讨厌的姚倩。”季随流骂道，“你思路还挺清晰的，下一步打算干什么?去采访赵康?”

沈安点点头，“白姝在留心这个案子，她在台里呆的时间比我久，人脉比我广，她也会帮我们的。”

季随流点了点头，他歪头想了一下，补充说:“咱们还得去采访一个人。”

“谁?”

“诊断常国健过劳死的那个医生。”季随流又点上一根烟，“你现在怀疑的对象是什么，你既怀疑赵诚可能真的不像李晓梅所说的那样，是个利欲熏心，表里不一的恶人，又觉得他可能是无辜的。是误判误查。”

他抽了口烟，手指扣着香烟在烟灰缸旁边一抖，烟灰落了下来，“常国健死的也太是时候了，这个案件每一步都很快，很及时，就像有人恰当安排好的——以及有这个能力压下报道的，你觉得会是谁?”

沈安没说话，季随流就这样看着他。看得沈安冷汗都出来了，他张口欲言，又无话可说。

“行了，瞧把你吓得。”季随流站起来，看了眼手机，已经快下午一点了。“该吃饭了。”

他早饭都没来得及，豆花坨成了一坨。

沈安应了一声，刚站起身，手机叮当一下响了。他摸出来瞧了两眼，是白姝的短信。

白姝发给他一张照片，留下一段话，“常国健手机里的，他母亲今天偷偷塞给我的。”

那张照片拍的很模糊，拍了一个小饭馆门口，人很多很杂，勉强能看清几个人影，沈安放到了最大，仔细看了半天，发现其中一个路过的路人有些眼熟。

凑过来的季随流只看了一眼，就喊:“这不申老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