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随流话一出口，沈安就知道他说的是谁。

申老虎是前几年a地一起缉毒大案的主人公——当地臭名远扬的大毒贩。申老虎原名申纪春，这人在后背纹了只老虎，由此被人叫做申老虎。申老虎性格凶狠，他行为出事很极端，当地势力极大。被逮捕前，申老虎干过最惨绝人寰的事，就是杀害了一个埋伏在毒贩内部的卧底缉毒警一家五口人，其中最小的孩子才六岁。

那个缉毒警被人发现的时候，他的内脏都被掏空了，全身一丝不挂地吊在一个废旧的仓库里。

在去年法院下来的判决里，申纪春被判处死刑，死缓半年。枪决在去年年底执行。

这么个被打上死刑标签的人，甚至是应该脑门上多一个枪孔的已死之人，现在明晃晃地站在阳光下招摇过市，属实有点闹鬼。

沈安和季随流对视一眼，季随流一把抓起桌上的钥匙，“成吧，看来得请白小姐吃个饭。”

“小沈应该告诉您了，

照片是从常国健手机里发现的。”白姝开门见山，她匆匆赶过来，跟季随流打了个照面，直接了当地说。

季随流现在住在z地远郊一片工厂附近，白姝从市中心的紫金电视台赶过来要两个小时，她风尘仆仆，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

“这里安全吗。”季随流说，“做这起调查时你们有收到过什么威胁短信吗，有告诉别人么——我知道沈安告诉了你主编，我担保李文华信得过。”

沈安在一边话都来不及说，只能瞪着狗狗眼看季随流。

“除了你们没人知道。”白姝说，“但我们动静不小，留心的人肯定会知道。”

季随流应了一声，他们现在在一个大排档里，晚上吃饭的人很多，人言喧哗吵闹，几乎掩盖了他们的声音。沈安点了两个菜，等菜上来了，白姝才开口。

“我听过您的事迹。”她不紧不慢地说，“小沈是个实诚孩子，他这人没心眼，想什么都希望别人是好的，我就不一样了，我想人比较坏。您总得拿出点什么让我相信你吧。”

季随流挑起一边眉毛，看着她。

沈安没料到会这样发展，他觉着氛围不对，赶忙打圆场:“白姝，季老师他——”

“人心是会变的。”白姝反驳他，她转头看向季随流“我就是知道您的事情，我要是经历过这些事情，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这个行业一步。大家都不是圣人，你怎么就能不计前嫌，还要舍已为人，追寻真相呢。”

季随流被她这番话逗笑了，他一开始还觉得自己被冒犯到，白姝伶牙俐齿，轻轻几句话把他说的就快要直不起腰来。

“所以我说。”他叹了口气，“年轻人就是戾气大。我要不这么执着，当年又何必呢。”

季随流突然想到他有时候照镜子，镜子里的他下巴满是胡茬，浓重的黑眼圈挂在他眼下，和眼角细密的皱纹一起，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颓唐不堪。

他想，他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季随流当然也有少年气盛的时候，彼时他天不怕地不怕，理想高于现实的一切。只要给他一支笔，他就能写出真相，他就能发声。

到最后他被人捂住了嘴，踩进污泥里。

沈安看着季随流突然沉默了下去，“就算信不过我，姚倩姐总得相信吧，姚倩姐是你老师，她肯定也告诉过你——是倩倩姐让我来的。”他急忙说，那边白姝死盯着季随流的眼睛，白姝突然笑了一声，又放松地坐下来。她给自己倒了杯啤酒，说:“我是姚倩姐的学妹，算下来季老师您应该算我学长。姚倩姐没少跟我讲你的事情。”

“挺好。”季随流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他与白姝碰杯，“小倩也能教学生了。”

沈安看他们两莫名其妙吵起来，又莫名奇妙地跳过这茬不提，他觉得自己很多余，但又敏锐地感觉到了季随流刚刚一瞬间的不对劲。

“行了，你两别喝上了，我们来干正事的。”沈安不着痕迹地坐近了季随流，在服务员上菜的时候他拍了拍季随流。

“没事吧。”沈安低着头小声问，季随流没听清，但他看见了沈安的眼睛。沈安把眼睛瞪的大大地，季随流总觉得他要哭，他摆摆手，让沈安别多想。

“我昨天去的常国健家。”白姝把话题拉回了正轨，“常国健在他死前几天摔裂了手机屏，他换了个新手机，旧的这个就留在常母那。据常母说，常国健把这部手机交给她的时候，申请样貌都很紧张。事后也再三交代常母要把东西留好。”

常母直觉儿子有东西想传达给她，老人家很聪明，她没有到处声张，也没有随意地相信了什么人，她观察了白姝一段时间，再三思考后选择联系了白姝。手机里很多东西都被清空了，留有几段音频，还有几张照片。

其中一张照片，就是季随流他们上午看到的那张，有申纪春人像的照片。

照片里，疑似申纪春的人带着帽子和口罩，镜头抓拍的时候，他摘下口罩喝了口水。

“但是照片拍的很模糊。”白姝说，“可能就是一个长得像的人。”

“而且万一他整容了呢?”沈安问，“我要是申纪春，我逃出来的第一时间就去整容。这说不定就是个路人。”

“不会。”季随流皱了皱眉头，他又开始去口袋摸香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中央法报对申纪春的报道，申纪春是一个极度痴迷的信教分子，我曾经怀疑过他的行为动机和他信教有关，研究了一段时间——他信仰的那个邪教严禁教徒伤害自己的身体。我想整容可以算上伤害自身吧。”

沈安顺着他的话想了想，“我听说他还在死刑判决下来后拒绝被执行枪毙上诉，要求安乐死。”

“想的挺美的。”白姝撇撇嘴，“那问题又来了，这样一个应该死掉的人，又怎么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人世间呢。”

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怎么逃过层层程序的审判和法律的制裁，从死神的镰刀下找到一条命的。

这背后藏了多大的势力，有多大的阴谋，白姝光是想想就觉得一身冷汗。

“我觉得我们已经逼近真相了。”沈安凑近了他们，夹了一筷子菜，慢里斯条地吃完，才不紧不慢地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常国健和赵诚，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个申老虎，才死的?”

季随流木着脸，白姝和沈安都看着他，等他的决定。他停顿了一会，说:“我们得拿出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