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
小说: 明月不归沉碧海 作者:白裴 字数:4439 更新时间:2024-06-12 09:02:27
雪下了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中午才停,广场上积了一层雪,房檐垂下冰挂。
鹤知带着大家一起扫雪,给了白暮一把扫帚。
“小十,这个可是很好吃的,你要不要尝一口?”诵文从房檐上掰下一块冰挂问白暮,引诱道。
离书看到,啧了一声道:“是不是又皮痒了!”然后拉着白暮离开,边走边说:“别听六师兄胡说八道,那不能吃。”
“好,不过五师兄,到底是叫你是五师兄还是六师兄?”白暮很疑惑,因为诵文在他这里自称五师兄。
“当然是我,你别听你六师兄的,他最喜欢胡说八道没个正型。”
“我觉得六师兄挺好的。”话音刚落,诵文就一个雪球砸到离书头上。
诵文双手叉腰笑的格外猖狂,指着离书道:“离书,你就承认吧,我比你厉害。”
白暮看到离书额头上青筋微现,脸逐渐黑了下来,而后揉了几个雪球还了回去,砸的诵文抱头鼠窜,好不容易有空隙还击,还砸歪了,砸到了邝茴,一来二去,十个人开始了打闹,雪球乱飞,一片混乱,白暮最是无辜,时不时被砸一两个,只得逃离这里。
战场从地上变成了天上,白暮只得躲到廊下。
诵文喊他:“小十,一起玩啊。”说着就过来拉他一起:“你就负责帮我团雪球。”
白暮蹲在地上团雪球,然而白暮很快就成众矢之的,白暮不得不奋起反抗。
玩了颇久,玩的小脸红红的,不住的喘着气,倒退一步撞到一个人,熟悉的味道钻进鼻子。
“师尊?!”白暮笑意晏晏,一双眸子格外的明亮。
“好玩吗?”白昙伸手抚顺他额前的头发,白暮的额上热出了汗。
“嗯!”
“继续去和他们玩吧。”
似锦刚出来脸上就被砸了个雪球,罪魁祸首都不知道是谁。
“师弟,你要给师兄报仇。”似锦用袖子擦干净脸,委屈的看向白暮。
“好。”白暮继续团着雪球去给似锦报仇。
白昙则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伸手堆了两个小小的小雪人,紧紧挨在一起的两个小雪人,从手中长出一朵昙花,放在小雪人的旁边,他的长睫垂敛,睫下的眼眸是蜡烛光圈外的暗夜,手攥紧再松开,松开而复攥紧,反反复复。
白昙月中闭关,白暮就会起的更早,端水去给他洗漱准备早饭,尤其到了冬天,白昙更难起床。
坐在镜前,打着哈欠,等白暮给他梳头挽发。
“这次不用再等我了,外面冷。”白昙看着镜子。
“好。”白暮伸手去拿桌上的木簪。
白暮这次没有去等,外面又下雪了,连续下了两天,白暮一直没机会去定州城买桂花糕,等雪停了已经是下午了,白暮去买桂花糕已经是晚上了。
推开殿门,准备把买来的糕点放进盘子里。
“暮暮?”殿里传来白昙的声音。
“师尊?您已经回来了?”白暮把糕点码放整齐。
“嗯,你去买糕点了吗?”
“因为这两天一直下雪,今天刚停。”
“你拿过来吧。”
白暮应了声好,走过去,绕过屏风,白昙正在泡澡,水汽氤氲下,他的脸色绯红。
白暮目不斜视,把盘子放在他旁边道:“那师尊,我就先走了。”
白昙仰头看他:“你要不要一起泡?”
白暮对上他的眼睛,白昙使坏的拉住他的衣服,把他往水池里一扯,噗通一声,白暮呛了几口水之后从水池里站了起来,抹掉脸上的水,湿透了的头发不断滴着水。
白昙笑的合不拢嘴,满是花瓣的水潭中水波荡漾着,冲刷着他的胸膛,花瓣下,身躯若隐若现。
“暮暮这是害羞了?”白昙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没有,我只是觉得不早了,不该打扰师尊休息。”白暮偏着头不敢看他,但红透了的耳朵还是出卖了他。
“哦~”白昙了然的点了点头,笑意不减,捏了一块桂花糕递给他。
“谢谢师尊。”白暮捧在手里。
白昙只是笑着继续捏了一块桂花糕吃进嘴里,而后伸手抚过他的头发,将他的头发弄干。
洗澡总不能穿着衣服,白暮脱了上衣,白昙看他体型瘦小,肩膀上一道伤痕,胸口亦是,白昙笑容一顿,瞬间乱了心神,他有些乱了分寸似的避开,呼吸都有些不畅。
白暮低头看了看,伸手摸了摸,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伤的。”
“疼吗?”下意识的疑问脱口而出。
白暮摇头道:“不疼。”
白昙自嘲一笑道:“为师倒忘了,已经几百年了。”
说罢,伸手隔空取来衣服,从水中起身,白暮稍稍偏过头去,却还是看到了以脊骨为茎开在他背脊上的昙花,还没等他看清,被衣服缓缓遮盖。
“你衣服湿了就先穿为师的吧。”白暮穿了一身亵衣,拿了毛巾走了,过了一会儿又拿了一套衣服过来。
白暮穿好了衣服,衣服他穿着大,露不出手,还拖着地,桂花糕还没有吃完,一同端了起来,走过屏风后,白昙正在镜子前擦头发。
“师尊,我来吧。”走到他身后,把桂花糕放到梳妆台上,去拿毛巾,白昙顺势把毛巾给他。
烛台里的蜡烛火苗抖动了几下,外面冷风呼啸,白昙看镜中白暮擦头发擦的很仔细,低眉,拿小巾去擦拭木簪。
“我看师尊很喜欢那个簪子,是谁送的吗?”白暮鼻间一直萦绕着一股清香,不是桂花,是白昙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味道,清冽的恰到好处,不会浓的只霸占人的心扉,只愿意让人只闻得它这一种,最后适得其反,也不会太淡,它是有迹可循的,让人自愿的只想闻到它,而感到特别舒服。
“你怎么这么觉得?”把木簪放进锦盒。
“我只是看师尊对于其他的东西都很随意,唯独这个木簪,师尊会用手帕擦拭然后放进专门的锦盒里。”把他的头发拢到一起。
白昙捏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道:“一位故人。”
“那一定对师尊很重要。”指缝绕了几缕半干的青丝,顺着毛巾一同滑落到发尾:“也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白昙脸上没了表情道:“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好,师尊也早些休息。”把毛巾放回桌子上,略微一低头,走了,吱呀一声门一开一合,白暮没有把门开太大的缝,怕寒风吹进去。
回了偏殿,即使没有烛光,外面的月光在雪的反衬下更让室内亮如白昼,白暮把衣服换了下来,叠放整齐的放进柜子里,等过几天把它洗了再还给白昙。
今夜睡的格外不安,朦朦胧胧的梦里,一个模糊的人影,笑声清脆,头发半挽,七瓣昙花开在他的背脊上,形状好似他今天看到,但又感觉不像,走过去像要知道是不是他想的那个人,可是越走近,心就好疼,到最后以至于他疼的跪在地上。
白暮倏的睁开眼睛,已经是早晨了,抚上心口,这里还在隐隐作痛。
也没有多想,这一年也会有几次这样的梦境,只是越想知道他是谁心口就越会疼到无法呼吸,好像是他无法触及的却又舍不得的人。
雪一直下的断断续续,有时下个一两天有时下个一晚就停,前天扫完的雪第二天就下了一层,索性也不扫了。
走廊上的雪还是要扫的,白暮负责白昙寝殿门口的那一段,扫帚扫过,白色的雪混杂肮脏的泥土失去了原有的颜色,被堆弃在墙角,屋檐上的冰挂折射着久违的阳光,然而冬日的阳光是不温暖的,只是刺眼。
身后传来开门声,白暮回头,喊了一声:“师尊。”
“马上就要过年了,走吧,今日为师带你去买新衣裳。”
“可是……师尊,我还没有扫完雪呢,昨天学的我还没有会背会写。”白暮听他说完,眼睛一亮,转而想到这些,泄了气。
“都不重要,明天再背也一样。”白昙抢过他的扫帚丢在一旁,召出清浊,拉他上剑。
临进年关,定州城人群熙攘,全是为了新年而来采买东西的人,人人脸上洋溢着喜悦,新年是旧年的结束也是新的开始,忙活了一年,最后的一天才不会在乎花多少钱。
小商小贩招呼着过路的人。
“包子,馒头,新鲜刚出炉的包子馒头……”
“果脯,蜜饯,糖果,干货……”
“糖葫芦诶……”
各类吆喝不绝于耳。
“喏,自己想去买什么就买什么。如若挤散了,那你就自己玩,玩够了就去前面土地庙那里等为师。”白昙从袖子里拿出一袋钱给他。
人群熙熙攘攘,两个人还是被挤散了,白暮往前走,时不时看一看周围的小摊,拨浪鼓,小风车,陶陨,白暮对此感兴趣,驻足拿起来看。
“小公子喜欢什么,可以随意挑选。”摊贩是个中年大叔:“都是自家做的。”
除了陶陨,还有骨笛,白暮更喜欢灰白色的骨笛。
摊贩看的出来他喜欢,就开始卖力的介绍道:“您拿到这是鹫鹰骨,还有雁骨,鹿骨,鹤骨,牛骨,您看您需要什么?”
“鹤骨。”白暮挑了一个合心意的七孔骨笛。
“好,五两银子。”摊贩拿了个盒子给他装了起来。
继续往前走,路过卖饰品的小摊,簪子发钗步摇镯子小挂坠,白暮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拿起了一支簪子。
“小公子要买发簪送给心爱的姑娘吗?”摊贩是个小公子,看起来年纪不大。
“没有。”
“小公子这是害羞了?您是和她还没有确定关系吧,书言若君为我赠玉簪,我便为君绾长发。赠簪以示钟情,您买这个送她,她一定会明白的。”小公子一张巧嘴,乖巧机灵:“这个?公子看如何?”说着拿起一个白玉簪,上面雕刻的花纹好似茶花。
发簪寓意很好,可是他没有可以送的人,最后还是婉拒了,白昙会在前面的小土地庙等他,小土地庙在一座桥边,远远就可以看到白昙站在桥上,虽头戴斗笠,白色的纱幔垂过腰际,隆冬刺骨的风时不时吹开一个小隙,白昙的眼无意朝他这边看来,殷红的嘴正咬着一个裹着淡黄糖衣的的暗红的山楂,手里还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已经只剩下三颗山楂。
萧索喧闹中,白昙道骨仙风,人来人往极难被忽略,引得过路人频频侧首,路过后反回望上几眼。
脸上一凉,又开始飘雪,白暮在旁边的小摊上买了一把油纸伞。
“师尊。”三步两步上了桥,站在他旁边,把伞偏过去。
白昙回过神,看他,道:“为师不用,你顾好自己就可。”
白昙手上提了一堆东西,递给白暮,白暮一手接过来,都是些小玩具,是刚才他看到的拨浪鼓,小风车。
“都是给我的?”
“嗯。”
“师尊,我不小了。”白暮无奈。
“才不过是长大了一岁而已。”伸手摸摸他的头,把糖葫芦递到他面前:“吃吗?”
白暮咬了一半,糖衣的甜混杂了山楂的酸。
“师尊……”那是我吃过的。
白昙把他吃的另一半吃进了嘴里,白暮看了一眼白昙,白昙毫不在意,白暮也就作罢。
买了三件合身的,两件偏大一点的,白暮以后还要长身高,怕又要小了,去书店买了几本话本,白暮挑了几本乐理书,白昙好奇的看过来。
“暮暮想学习乐器?”
“我刚刚买了一个骨笛。”说着拿出来给他看。
“骨笛?”白昙拿过来端详,跟普通的笛子好像没什么两样:“那暮暮会了之后先吹给为师听好不好。”
“嗯。”
白昙笑,翻看着书:“锦昀倒是擅长弹琴,通晓乐律,你可以去问问他。”
白暮想了想,是三师兄……
“好。”
雪越下越大,今晚估计是回不去了。
白昙把斗笠戴在他的头上,道:“防风雪”白暮启唇欲言,白昙又道;“听话。”白暮只得作罢,白昙看着他揪着纱幔眉头都纠结在了一起,不经笑道:“为师会术法,自是不在意这些。”白暮轻轻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得找个地方歇息一晚,最后还是去了上次的那个小屋。
外面风雪交加,呼啸着的风犹如在鬼哭狼嚎,两个人躺在唯一的一张床上,和衣而眠。
第二天醒来,雪已经停了,白暮身边没有人,被窝已经凉了,下了床,穿鞋出门。
入目只有白雪皑皑,覆了雪的山遥望尽是压抑的灰白,就好似铺开一张宣纸,随性用毛笔沾蘸上少许浅淡的墨,勾勒出远山轮廓,苍茫之下,一个撑着伞的清瘦的青影格外显眼,列松如翠,却是格外孤寂,他青丝过腰,孤身面对巍峨与磅礴,河水已经结了一层冰,冰上覆了一层雪。
“师尊,雪已经停了。”白暮走过去走到他身旁。
白昙面无表情,眼睛动了动,侧头看了他一眼,伞一歪,簌簌落下白雪,白昙收了伞,伞上的梅花娇艳灼灼,召清浊,回落霞峰。
白暮抱着白昙买给他的一对小玩意儿回了偏殿,小拨浪鼓摇起来闷闷的响,在床头装了个置物架,把东西一一归置了进去,盘腿坐在床上看书,想到什么,从袖中拿出盒子,最后把白昙给他的玲珑玉骰系在骨笛上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