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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不归沉碧海

    以前的白昙有五大乐趣:晒太阳睡觉,晒太阳看话本,晒太阳等白暮,喂猫,以及逗弄白暮。 白暮的名字是他取的,他原来只是个小乞丐,无父无母亦无名。 白暮的三大乐趣就是白昙的昙花,好好工作赚钱买桂花糕给白昙吃,如何赚到更多的钱买更多的桂花糕,买什么样的东西回去白昙才会开心。 现在的白昙只有一愿,护他安好。 白暮亦有一愿,陪着师尊。 只是白昙杀了他两次。 他不在乎我,从来……就没有过,我对他用情至深!我以前对他千般好万般好,我以前只想他只要他,是他不在乎根本就不稀罕,是他薄情寡义! 故人已故,故人已归,故人未归,故人不故。 终会悲真相,知曾经,悔当初,然已晚矣。

    章二十一、

    小说: 明月不归沉碧海 作者:白裴 字数:5448 更新时间:2024-03-24 22:47:51

    白昙坦然自若:“不敢。”

    杨谏澜嗤笑道:“不敢?白峰主有什么不敢的,以往有梅宗主撑腰,如今有修为傍身,而现在又干涉本宗主宗内之事!好的很呢,当真是好的很啊,你如今安稳坐在这里,过往之事,是当我们完全不记得了吗?白昙,你在得寸进尺!”

    “审判是贵宗所创,自贵宗继任首宗接管论剑大会之后,审判并入流程之中,即为各宗之事,此就不为贵宗私事,狼妖为恶,罪已诏告世间,死为在所难免,本峰主可杀错?”

    “白峰主,不是说你杀了他有错,是不能让他死的太轻易了。”不远处一个老头道:“白峰主,你当真敢与杨宗主作对?”

    “本峰主说过,他是本峰主捉的,决断在本峰主。”白昙瞥了那个人一眼。

    白昙伸手,收回了清浊,玉石柱子的裂声又传来,裂纹已经蔓延的很长,仿佛下一秒玉石柱子就要不堪重负轰然倒塌。

    杨谏澜看着玉石柱子脸色再也绷不住,但还是很好的控制了没让它扭曲,杨谏澜起身掸了掸衣服:“白峰主拘妖之功,自是有决断之权,本宗主就不咄咄逼人了,此次大会,到此结束!”

    看台上的人逐渐散去,三三两两的走回自己的住处。

    “好可惜,还以为今年能看到血莲呢。”

    “雪莲,什么雪莲?”

    “是血莲啊!”

    从审判台,踏上第一层台阶时,台上就会有剑出现扎刺穿受审者的脚,一步一剑,从台阶到审判台中再到看台前十步之遥处,是一百步,寓意万劫不复,这一段路,每一步印下的血脚印,流出的血沿着渠槽流淌,从看台上往下看,审判台上那朵巨大的莲花也会渐渐被殷红的血勾勒出来。就像是绽放的莲花,故称血莲。

    诡异,妖冶,盛大,又极美,是最为罕见与难得的景致,世间有五大奇景,而血莲是之首,又是一大绝景。

    并且审判是太隐宗前大宗主所创,原不在论剑大会的流程之中,论剑大会不只是只有首宗可以办的,只是办一次大会,不仅仅是需要财力雄厚,而百年多之前太隐宗继任首宗之后才规定只能由首宗举办,审判才纳入了流程,也从五年举办一次改为三年举办一次。

    只是审判之残忍,很少有妖魔鬼怪撑到走完这百步,鱼骨鞭过于阴狠毒辣,十几步已是极限,还没到审判台中就已灰飞烟灭,审判台上没有结界,毕竟从走上审判台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死,没有谁能活着走下审判台 。

    迄今为止已经几百年来没有血莲可看,今日这只狼妖,活了几千年,宗门捉了几千年也才在一百多年前捉到,原以为他的修为可以在今天走出一路血莲,只是没想到……

    “诶?你们说这白峰主和这狼妖是什么关系啊?”

    “不清楚。”

    “不知道。”

    “你们刚看了吗?那清浊,直接入石五分呢。”

    “这还没有用上法力吧。”

    白暮看了白昙一眼,未言。

    回了东山,白暮收拾着东西。

    “你想问为师为何那般做吧。”

    “师尊做什么自是有师尊的理由,师尊不会做错。”

    白昙喝茶的动作顿了顿,白暮看向白昙,白昙正在看着茶水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止住了言语,低头继续收拾东西。

    “师尊,我们再去冀州一趟吧,那里的荔枝我还没有吃够呢。”诵文眼巴巴的看着白昙。

    白昙看了他一眼,自然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上次吃荔枝上火他难受了一晚上,都没有来的及喝荔枝酒。

    白昙应了声可以,诵文立马欢呼雀跃起来:“师尊真好。”

    然而等到了冀州他就笑不出来了,白昙带着一行人走到冀州最有名的酒坊,只让诵文一个人去买荔枝酒。

    “师尊,我只是想吃荔枝,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诵文眨了眨眼睛,真诚无比的道。

    “为师想喝。”白昙从容不迫道,看着他,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一缕清风吹过,连树叶也未曾拂动。

    诵文咽了咽口水,心虚的撇开眼,事情完全是他始料未及的,他的钱早就输完了,还没来得及跟其他人借,只让他一个人去买酒,他哪里付得了酒钱,又瞧了一眼白昙,插科打诨的话在喉咙里转了几转,始终不敢说出口,在酒坊踌躇不前,好半天他才明白了过来,丧眉耷眼走到白昙面前:“对不起师尊,我错了。”

    “何错?”

    “我不该赌博太过,花光了所有的钱,我不该心存饮酒之念,对不起,师尊,我下次不会了。”诵文垂头丧气,而后小心翼翼的看着白昙恭维道:“师尊,您真是英明神武,慧眼如炬……”

    白昙把一袋钱交给诵文,诵文大喜道:“师尊,您不怪我了?”

    白昙淡淡道:“回去把《训俭示康》抄十遍。”

    “师尊……”诵文苦哈哈的看了眼白昙:“弟子领罚。”但一想到马上就能有酒后,瞬间把不愉快抛诸脑后。

    隔天白暮睡醒之后收拾好了东西下楼,昨夜白昙不再管束他们喝酒,其他人都是点到为止,只有诵文和离书喝到最后开始比了起来,离书被诵文一激,好胜心乍起,最后两人都喝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鹤知选了靠窗的位置,热气腾腾的早饭已经点好,白暮带着护腕快步走下楼,看到他们朝他们走了过去,边活动着身体边喊了声师兄们早,还差诵文和离书没起。

    “师尊有事让我们吃完早饭就走。”鹤知看到白暮,舀了一碗粥伸手示意他过来吃饭,道:“但现在看来只能等他们两个酒醒了再商议。”

    白暮应了声好,全拢的头发梳成高马尾,伸手顺到背后,坐下吃饭,一碗清粥,几碟小菜,拿过一个肉包子咬了一口,薄皮足馅,瞬间打开味蕾,饥饿感随之而来,端起碗喝了口粥。

    窗外送风,稍稍将他宿醉之后的有些混乱的脑子吹的清醒了些,太阳穴的胀痛也缓解了少许,吹皱水面,涟漪一圈接着一圈,风渐止,涟漪慢慢消散,水塘重回宁静。

    街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热闹如火星点燃干柴,下学的半大孩子,匆匆收拾了书箱,路过教书先生纷纷点头笑言先生再见,就三三两两的跑出书院,汇入人流拿闲碎银子买糖吃,书院的荷塘倒映人影,须臾就走光了调皮的学生,左肩挎着书箱的先生一个人慢慢的走着,一支素簪草草的半挽了头发,竹月色衣衫衬的他更加瘦削的,周身如水般清润的书卷气,只是清秀的脸庞上无甚情绪波动,那双眼里更是灰暗无光,

    “你可是温遥?”错身而过之际,白昙开口问到。

    “……”公子并未理会,眼睛都未动一下,继续朝前走去。

    “我有一物,要归还于你。”

    先生终于停步转身,问道:“你是谁?”

    白昙并未答他,把手伸到他面前,是一个巴掌大的檀木小方盒。

    温遥看着他手里的东西,终于是蹙了蹙眉,伸手拿过了盒子,打开,看到盒中之物,瞬间红了眼眶,而后激动的整个人都在发抖。

    盒子里是一个用红绳串着的狼牙,配以一颗深绿的小玉珠和一个银制的镂空铃铛,拿着红绳的样子像是在庆幸失而复得,又像是在期待久别重逢,他的眼里如星冉升,不再是刚才的死气沉沉,终于有了些生气。

    “他人呢?”温遥急不可耐的问道,与之前判若两人。

    “还有一句话,月更星迭十消雪,湖田海耕陌花开。”白昙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温遥愣了愣,心思百转千回,目光看了看周围,可找了很久都没有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在听到这句话时上扬的嘴角慢慢消失,眼里的喜悦也渐渐转为不安,最后他哽咽难言:“他是不是……是不是……”温遥努力缓和着情绪,胸口闷闷的痛,顺了顺呼吸小心翼翼的道:“他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他不会来了。”白昙知道他说的是谁。

    温遥看向他,一双蓄满了眼泪的眸子波光潋滟,尽是惶然与恐惧。

    白昙长睫一垂,转身要走。

    温遥立马伸手拉住他的袖摆:“说清楚!”其实刚才没看到那个人心里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隐隐猜到了,尤其是面前的这个人不是寻常人,只是自己不愿意相信。

    “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白昙伸手试图把衣服从他的手里扯出来,但他抓的很紧,脸上早已是泪流满面,他死死盯着白昙,眼里的渴求带着悲伤,他心里还残存着最后一丝侥幸,可是白昙越不说他心里越慌,但更怕问出来。

    “我求求你了,我等了他一百多年,我求求你告诉我!”温遥往地上一跪,他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唯一的希望:“我真的求求你了,他没有对不对,他一定在生我的气,你不是宗门的人吗?那我把我的魂魄给你,能不能麻烦你告诉他,我很想他,我这一百多年每一天我都很想很想他,我就见他一眼,就偷偷的看一眼,我什么都不做,我只想见见他……“

    “……”

    “为什么!?”温遥悲痛欲绝,他在不甘于明明自己已经替他受了十生十世的苦难来给他洗涤他身上莫须有的罪孽,可是为什么还是这个结果,他被千刀万剐,被五马分尸,被万箭穿心,被毒噬五脏,被冻死街头,被水淹火炙,数十次的不得好死,都抵不上今日之痛,胸口像塞了团棉花,窒息感让他快要无法呼吸,他发着抖,直勾勾的盯着白昙,眼里的恨意滔天,无声的质问他们冤杀他父母,屠他族人还不够,为什么还要对他赶尽杀绝,已经过了一千多年了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他:“你把他还给我!” 

    白昙看得出来他的意思,但无言以对,当初他交代过他,只把狼牙和话带到就可以了,其余的什么都不要说,他会明白 。

    白昙看他周身渐渐开始萦绕黑气,眼睛也逐渐变得全黑,立马在心里念诀去压制,想要的答案得不到,就会成为执念,执念一旦形成,易化成厉鬼,轻能压制,重则只能让其魂飞魄散。

    温遥周身陡然增加的戾气让白昙后退了一步,白昙眉头一皱,他严重低估了温遥怨恨的程度,若任其发展,恐一城都要遭殃 ,白昙不想出手,不得不又道:“当初我以为温温只是眷恋人间烟火,后来我才明白他只是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温遥听到他的话,瞬间怔愣在原地,明白过来后如遭雷劈,瘫坐到地上,周身的戾气顿时烟消云散,面如死灰,眼里希冀的光彻底破灭:“原来,原来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白昙扯回了衣服:“言只能止于此,刚刚我已经是违他意愿。”

    白昙走出去不远,就听到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他说他想念世间烟火,我就送他去投胎转世,哪怕他每生每世都会忘了我,可我愿意和他从头开始,我追随了他九生九世,我想这般就能让他自愿以鬼之身与我长相厮守,起初我只是以为他只是眷恋人间烟火,现在我才明白他只是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只会带给他苦难。

    你说,这世间到底有什么好令人眷恋的?

    白昙走在人群攒动的街上,抬头看了看碧蓝如洗的天空,是啊,有什么好眷恋的。

    月黑风高夜,荒山野岭中,四下静寂无声,突然由远及近一阵窸窸窣窣,白昙掌心的昙花如烛火般明亮,片片花瓣透润如月。

    与人一般高的杂草,碎裂倒塌的石碑,刻在碑上的字依然模糊难辨,似锦走在白昙前面,伸手拨开杂草,好能继续往前走,一声猫头鹰怪异的号叫划破夜空,远处又是一声长远的狼嚎,白昙走到一座小土丘前。

    “这里都是坟墓吗?”似锦问到。

    白昙嗯了一声。

    似锦其实早有察觉,他也在心里默默数了数,一共有十座坟,但它们看起来已经不像是一座坟,枯黄的草已经完全淹没了它们,墓碑早已被岁月侵蚀的面无全非,似锦转头又要说什么,白昙无声摇了摇头。

    似锦拨开如幕布一般厚重的杂草,在附近找了半天才找到几块散落的碎石块,拼凑在一起,借着惨淡的月光才勉强辨认出:“……妻……遥……墓”旁边还有四列小字,但似锦蹲着仔细而又认真的辨识了一番,也才勉强认出后两句:‘唯汝一人,是吾永恒。’

    “师尊,是这个吗?”

    “嗯,你挖个坑,把这个埋了吧。”说着把一个布包递给他。

    似锦应了声好,接过来放到地上就开始挖坑:“师尊,所埋之人是您的旧友吗?要不然换个地方立坟吧,这样师尊您也方便祭拜,不用像今天找到现在才找到。”

    “不用。”白昙看着碑上的字出神:“那狼王……为师于三百年前在乱葬岗初遇,彼时他正将他被五马分尸的夫人的尸体缝做完整,他于为师有恩,若没有他,为师三百年前恐将死于妖师剑下。”

    三百年前的事,忆起也算清楚,乱葬岗漫山遍野的尸骸中,有一个人正在尸堆中翻找着什么,冲天的腥腐臭味让白昙都有些反胃,而那个人恍若未觉,头发已经散乱,身上早已被血浸透,沾着腐肉,他一边翻一边喃喃,继续在尸堆里寻找,大雨磅礴,他一个人在尸山血海里无措彷徨锲而不舍。

    而这个人,被宗门通缉了千年,白昙本该抓他,只是看着他的执着终是不忍,后来才知他在找他爱人的胳膊,他已经不知道找了多久,也不知道翻了多少具腐尸白骨,白昙看了几日,看他终是找到,却无半点喜色,他小心翼翼将爱人的胳膊缝了回去,然后紧紧的抱着他的尸首,静静的坐着。

    “再重逢是一百年前,他已无苟活之心,甘愿伏诛,拘锁妖塔之前曾求为师三件事,斩他于刑前,还旧物于故人,合葬于妻冢,现在只剩下这一愿。”

    似锦很快就挖好了一个坑,把布包放了进去,埋好:“好了师尊。”

    白昙回神。

    “我再去重新找个石头给他们立个碑。”似锦说完就走了,风吹过荒草,乌云霎时遮月,只余下白昙,还有十座荒冢。

    似锦找了一会儿搬回一个较为完整的石板,白昙用清浊刻了两行字,顿了顿把唯汝一人,是吾永恒也刻了上去。

    “回去吧。”

    似锦点头,瞬间消失在原地,白昙眼神一侧朝一棵树看去,隐隐看到一个身影,收回目光,昙花霎时破灭,光湮灭于黑暗,御剑离开。

    诵文原想的抄书是一人帮抄一份,再拖个半月就当做抄完了,没想到回峰以后,白昙天天监督他们学习,入夏的天气,天气渐热,白昙让他们搬到花圃里,群树环围,遮炎避热,繁花似锦,风一过,洋洋洒洒的下着花雨。

    诵文坐在白昙前面抄着《训俭示康》,白昙要看着他一笔一字的抄完这十遍,眼皮子底下他可不敢搞什么歪门邪道,只能规规矩矩的抄着书,心里早就哭天抢地了,偏偏,白昙的闭关时间还没到,他只能慢慢磨着。

    白昙端着冰饮过来的时候,诵文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白暮正要提醒诵文,白昙阻止了他。

    诵文一觉睡到了下午,睡足了的他打着哈欠做了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趴着睡就是不好,睡的腰酸背痛的。

    “醒了。”

    诵文嗯了一声,睁眼就对上白昙晦暗不明的眸子,立马正襟危坐:“我错了,师尊。”而后低头,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这《训俭示康》还没抄完,又要背上其他债务,他想哭,偷瞄了眼他的师兄弟们,眼神询问为什么不喊醒他。

    “醒了就继续。”

    “是,师尊。”诵文松了口气,但一看他的桌子,他更想哭了,他好不容易快要抄完的一遍,被他的口水湿了大半,字迹都晕开了,他又得重新抄了。

    诵文再拖时间,在白昙闭关的时候还是已经抄了七遍,白昙一闭关,剩下的三遍说什么也不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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