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说完这话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对面睡着的可怜人在睡梦中不自然地呢喃了一会儿，他无意识地伸手触碰到了自己的后颈，那里有一小块连克里斯都没有注意到的蓝色晶体。

他们到达洛城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克里斯带着卡尔跟着人群中，一群流浪汉身上的味道在空气中凝聚成为一股恶臭，卡尔对这种味道很敏感，比起这个他更在意克里斯也会沾染上他人的味道。卡尔低下头拽着克里斯的袖子，克里斯只当他不耐烦，好声好气地安慰他：“快了，快到了。”

克里斯偷渡来洛城的次数不少，在阿德莱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他甚至在洛城构建了几处安全屋，他此行就是打算带着卡尔去他离港口最近的一处安全屋，再联系盛絮。

卡尔不理解他这样放着好日子不过的受苦精神，他单纯心疼克里斯这样对待自己——克里斯在他们来到洛城地这几天几乎是不眠不休，他似乎有用不完的精神，放在调查安全屋安全程度和洛城近期发展史上，也会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带卡尔去周围的贫民窟转个两圈。如果不是挂在他眼底地淤青实在是太过明显，卡尔可能真的会以为人类不需要睡眠，不仅如此，他还非要和卡尔争论人类不睡觉也能长寿，成功地把年轻的伪神糊弄得晕头转向，等卡尔反应过来自己上了个老当的时候，克里斯已经不眠不休工作超过四十八个小时了。克里斯对卡尔这种娇生惯养的小年轻不屑一顾，他今日来神神秘秘，每天把卡尔带出去，说要带着卡尔见识见识人类世界，然后自己就转身不见。

此时的卡尔对一些人类用语还不太了解，不知道画大饼这个说法。

他心甘情愿地吃了克里斯的大饼，在不知道多少次被克里斯丢在一个小巷子里时候，对这张画出来的大饼产生了一点疑惑。

没了克里斯地帮助，他很艰难的揣摩人类的心里，模仿普通人的一举一动。这条巷子里有不少碎蓝症患者，他们有的人刚刚患上碎蓝症，还在担惊受怕着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碎裂，也有的人早就病入膏肓，他们的皮肤表层布满了结晶体，每天光是走路都吃力，就这样还要费劲地到附近的工厂找活路——而工厂往往会因为这些劳动力低廉丰富而雇佣他们，从中赚取穷人的血泪。

卡尔在来这里的第一天没忍住用神力帮助了一个发着高烧，濒死的婴儿。虽然克里斯在这之前警告了他别用神力介入普通人的生活，但他看见枯槁地母亲抱着她年幼地孩子，拽着自己的裤脚流泪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他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钱来自克里斯给他的一点点零用钱——给了这位母亲，又给了这个孩子一个祝福。

他目前的神力还不允许他使用这样的祝福，只能通过这位母亲来转化给她的孩子，只要她希望她的孩子活着，那么这个婴儿就能获得活下去的机会。卡尔原本以为她会无条件地换去自己孩子生的可能，就像他看过的大部分歌颂母爱的书籍那样，这样这个孩子和这位母亲都能活下去。但他在第二天有意识地去寻找这位母亲的时候，发现她的孩子死了。

卡尔感觉他自己的祝福在这位母亲身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但他不觉得惊讶，卡尔已经有点能理解人类复杂多变的情感了，他在这个女人身上感受到绝望，无助和愤恨。她绝望自己没有能力养活自己的孩子，感到无助，同时也愤恨这个孩子的出生让本就贫穷的她更加贫穷。她不希望这个孩子能够活下去。卡尔想，自己原本是应该不喜欢这种行为的，他会给这个复杂的女人处以死刑，但克里斯告诉过他，人类的复杂性才是人类本身。

他只觉得悲悯。

卡尔走在小巷泥泞的石子路上，心里想着克里斯到底是怎么无声无息地离开自己的，明明他已经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克里斯身上。克里斯在得知他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那位母亲后痛心疾首，他们出来并没有带多少钱，卡尔散财童子一样的举动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克里斯开始限制他地零用钱，从之前大大方方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卡尔自由支配，到现在扣扣搜搜的每天给他几分钱买糖。卡尔把这几分联邦币放在口袋里，时不时就要拿出来看两眼，正往前走呢，被个半大孩子撞了一下，他反应过来飞快的看向自己的口袋，里面的钱已经不翼而飞。

卡尔迟疑了片刻，意识到自己碰上贼了。刚被克里斯教育过地伪神有了十分抠门的金钱观，卡尔几乎是拔腿就追，为了这几分钱，他甚至用上了一点他舍不得用的神力，在那个男孩身上做了标记。

明显这男孩对这一片地方很熟悉，他左弯右拐，饶了几个路口，要不是卡尔在他身上有标记，怕是要看不到他。男孩在绕过了几个路口后速度放慢了下来，似乎是认为自己甩掉了卡尔，殊不知卡尔就跟在他身后，他不紧不慢地跟着这个男孩，心里却在愤怒地想他应该接受什么样的惩罚。

男孩喘了几口粗气，翻过一面矮墙，来到一个破旧的茅草棚，他敲了敲门，里面探出来个脑袋，是个二十来岁的女人。

“你怎么才回来，莱恩。”女人担心地问他，“怎么这么着急，又遇到什么事了吗？”

莱恩把卡尔的钱袋甩出来：“遇见个养尊处优的少爷。”他把袋子里的钱币倒了出来，发现只有几分联邦币，便大失所望：“怎么就这么点？我看他时时刻刻拿出来看，还以为这是个人傻钱多地大款，又来我们这体验生活——梅，别这样看我，你知道我是为了看你的病。”

梅咳嗽了两声，“.....你不该偷窃，莱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