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叫小二把饭送到了房间，听着风晏沐浴的声音下饭，脑子里浮想联翩，几次想要过去瞧瞧，都硬生生忍住了。这要是瞧出火来，还不是烧在自己身上。

风晏洗得很快，不像赫连每次要泡半个多时辰，像备菜似的把自己里里外外腌入味儿。他穿着贴身的中衣出来，发梢还滴着水，水渍把他的身形勾勒得明明白白，肩宽腰细腿还长，隔着衣服都能看得出浑身肌肉勃发的力量。

赫连看够了本，赶紧移开目光：“十七岁就长成这样，看来你们大当家的给你喂的都是精粮。”

风晏穿上外衣，坐在旁边擦头发。赫连放下筷子，过去站在他身后：“我来。”

风晏把毛巾给了他，赫连动作很轻柔，慢慢把风晏头发上的水擦干，再拿梳子给他梳顺。

“扎个如意双环髻？”赫连笑道。

风晏没说话，反手在他屁股上就是一巴掌。

“不喜欢呐？望仙髻也很好看。”赫连梳着梳着道，“我会梳很多发髻，还会描眉呢，小时候没事儿就缠着我娘，要帮她变漂亮。那时我还想着长大以后娶个娇美可人的娘子，就可以天天帮她梳头描眉了……后来发现我想多了。”

“怎么发现的？”风晏问他。

“唔……”赫连支支吾吾的，“就是发现了嘛。”

风晏状似无意道：“是发现自己喜欢上了百里云筝？”

赫连的手顿了一下，明白大事不妙，大脑飞速思考，最后选择保持沉默。

风晏不打算放过他，继续问道：“如果他当时没有离开，或者早一点出现在镖局，你还会选我吗？”

赫连眼看躲不过去了，只得叹了口气：“你不知道，八百里……百里云筝在我六岁的时候就来到了我身边做护卫，他比我大十岁。那时候我大哥刚去世，三哥年纪也还小，二哥又因为大哥的死郁郁寡欢，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不愿意见我。所以对那时的我来说，百里云筝就像个大哥哥一样，我特别依赖他，一点也没有把他当成仆人。过了几年，他二十岁了，有一天我无意中听见他和百里云泽在谈论他们父母准备给百里云筝说亲的事。当时我特别难过，虽然我也不太清楚我在难过什么，反正我只知道我不愿意他娶任何人。所以我以主人的身份冲他发了火，命令他不许成亲。”

“又过了几年，我渐渐明白了自己是怎么回事，但我一直以为百里云筝对我只是对主子或者对弟弟一样的感情，所以我也没有想强求什么，甚至觉得将来他要是娶了妻，我难受一下也就过去了。”

“后来我遇到了你。”赫连说着俯身从后面环抱住风晏，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咬牙道，“我告诉你，你要是哪天敢弃我而去，和别人成亲，我就把你做成风干肉。”

风晏听乐了：“那你牙口不错。”

赫连偏头亲了亲他的耳朵：“你看，人这一辈子怎么可能只喜欢过一个人呢，但最爱的肯定只有一个。我承受我真心喜欢过百里云筝，但我和他还是差一点缘分，也没有爱到要死要活的地步。所以你不必执迷于‘如果’二字，因为这种假设本就是不存在的，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风晏抠着手指头，低声道，“最爱的也是你。”

赫连想了想：“好吧，那就勉强算你委屈了。我补偿你就是。”

“怎么补偿？”

“你想怎么补偿？”

风晏眯了眯眼睛，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暂时先放着吧，到时候再提。”

赫连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瞬间他给自己挖下了一个怎样的大坑，还以为已经机智地把送命题给解决了，于是继续愉快地给风晏梳头，口中絮絮叨叨：“吾家有娇女，皎皎颇白皙。小字为纨素，口齿自清历。鬓发覆广额，双耳似连璧。明朝弄梳台，黛眉类扫迹……”

风晏越听脸越黑，一把将赫连从身后拽过来，把他按在自己腿上，而后狠狠吻了下去。

＊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整装出发。

今天的天气特别好，虽然已经渐渐热起来了，但胜在景色很美。苍茫的天穹下，远方的山峦起起伏伏，蜿蜒不绝。途经苍翠的竹海，微风过处修竹婆娑起舞，扶疏的枝叶随风摇曳，飒然有声。

行走在此间，但见薄雾氤氲在斑驳的光影上，像给阳光笼上了一层轻纱。又闻得草木的清气和鲜花的幽香弥漫在空气中，伴随着青鸟若有若无的鸣叫，令人如坠幻境。

赫连随手扯了一片竹叶，插在自己的发簪上：“这里的景色可真好。不过我看你们都没什么反应呢，是不是走南闯北的，早就见惯了？我就可怜了，活了二十年都没出过十次门。”

“二十年……对了，你生辰是哪天？”风晏问他。

赫连道：“我爹娘说是八月十六，但我一直怀疑那是我被带回王府的日子，不是我真正的生辰。你呢？”

这个问题刚问出来他就觉得不该问，果然风晏笑了笑，道：“无妨。一年有这么多节日，不差这一个生辰。”

赫连握住他的手，道：“要不今后我们就把相遇的那天定为我们两个共同的生辰，一起过，怎么样？”

风晏点点头：“好。不过那是哪天？”

赫连瞪他：“你别告诉我你不记得！”

风晏刚要说话，突然便听见远处传来一声长长的狼嚎：“嗷——呜——！”

风晏脸色一变，立刻勒停了马，抬手示意镖师们停下。

竹林中的气氛陡然转换，刚刚的美景刹那间森寒了。

空气中传来一声破空之声，风晏下意识把赫连往身后一拽，几乎就在同一瞬间，他的手抓住了一支朝他们射来的利箭，箭头离他的胸口只有一拳之遥。

镖师们同时拔出了腰间佩刀，进入了作战状态。

“是谁……”赫连刚刚说了两个字，整个人便被风晏单手抱到了他的马上，坐在风晏身后。风晏一言不发，利索地取下马鞍上挂着的硬弓，搭上刚刚那支箭，把弓拉成了满月。

赫连隔着衣服也能清楚地看见他臂膀上的肌肉骤然绷紧，看样子比他想象的还要结实。

风晏瞳孔紧缩，瞄准目标，眸底弥漫着危险的血色。

“嗖”的一声，利箭裹着一股冷冽的劲风，闪烁着锐利的寒光，在竹叶间闪电般穿梭而过。

“啊！”中箭的人应声跌倒。

野兽愤怒的咆哮声同时传来，伴随着“咔嚓咔嚓”骨头被咬断的声音、撕咬皮肉的声音，以及人的惨叫声。浓重的血腥气一下子盖过了花木的芬芳，青鸟也不敢再叫了，惊得成群结队逃奔出了竹林。

雾气还未消散，赫连看不太清前方的战况。但风晏好像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把那一箭还回去之后便稳如泰山地坐在马上。

于是赫连也放下心来，躲在他身后问道：“你没受伤吧？”

风晏摇了摇头，而后把两根手指放到嘴边吹了个哨子。那边的狼群立刻停止了进攻，一窝蜂跑了过来，围在风晏身边，每一个身上嘴里都带着血，还在不停舔着嘴巴，意犹未尽的样子。

前方再次恢复平静，风晏下了马，负着手慢慢走过去。赫连也跳下来跟在他身后。

竹林里一片尸体，有人也有狼。赫连心里一紧，赶紧回头去找云卷云舒，看见它们好好地跟在头狼身边，这才松了口气。

有五个镖师策马跑在前面，拦住了还活着的敌人的去路。

风晏站定，打量了几眼这剩下的七八个山贼，一低头看见了什么。他一脚踩在一具尸体胸口，弯腰拔出了他心口插着的箭，闻了闻便笑了：“还涂了毒。说你点什么好？”

他把箭随手扔在地上，朝一个山贼抬了抬下巴：“别来无恙啊，居然还活着呢。”

其中一个独臂独眼的山贼看着风晏的眼神都发绿光，一看就知道和风晏怨仇似海不共戴天。他重重喘了两口气，身体一发力，眼看又要朝风晏扑过来。

风晏八风不动，便见斜刺里一道银白色的影子窜了出来，一只银狼把那山贼直接按在了地上，对他呲着一口血红的尖牙，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声。

“祖师爷早就说过，无论黑道白道，江湖上的人不讲江湖规矩是活不久的。上回劫我们的镖，你便是假意放我们的镖师过去，再趁他们不备偷袭。这回更是变本加厉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放冷箭。”风晏“啧啧”两声，“看来这一条胳膊一只眼睛，并没有让你长记性嘛。”

被银狼按在地上的山贼还在叫嚣着要和风晏单挑，骂骂咧咧得非常难听。风晏怜悯地看着他，笑得很温柔：“上次放了你回去，你们二当家的是不是就容不下你了？他想必是把你赶了出来。现在你投奔了海沙子，他虽毒辣，却最讲规矩，动手之前必定告知。你为报私仇害了他这么多崽子的性命，他真的会把你吃了的。”

风晏转而对其他几个土匪道：“你们听好了，你们大当家的一向讲规矩，我自然也要对他留情面。今日我不杀你们，你们留着脑袋回山寨去吧。只是……偷袭这种没脸面的事，你们想必也知道海沙子是决计忍不了的，到时候要谁来担这个责任，你们可得商量着办。”

几个土匪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地上的独臂独眼。

“聪明。”风晏点点头，示意银狼让开。土匪们对风晏连声道谢，一块儿把独臂独眼扯起来绑上，屁滚尿流地就跑了。

风晏拔出刀，在手臂上划了个口子，血滴在银狼尸体的伤口上。不消片刻，它们便站了起来。

“走吧。”风晏揽了揽赫连的后背，“吓着你了？”

赫连皱着眉摇头，只顾看他手臂的伤口。

“很快就好了。”风晏道，“待会儿帮我裹纱布？你裹的话，好得会更快。”

赫连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