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光就在陈郁考场隔壁，第一堂考语文，作文不再像平常考试一样要求写议论文，要写成长经历中触动过自己的人和事，林光思索了一会，好像能写的东西并不是很多。

他没再纠结作文，看了看墙上的钟，时间还剩下很多，他就翻过去把前面的题目检查了一遍，回过头来再看作文的时候发现仍然还是没什么思绪。

他在草稿纸上罗列出三个选择：

亲情、友情、爱情。

看了一眼，果断把亲情划掉了。

剩下友情和爱情，写蒋雨洁吗？林光自嘲地摇了摇头，笑着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真要把他们两个的事情缩成八百个字，难度太大。

最后仅剩下爱情。

他才十八岁，爱情是什么，根本无从体会。

那就写喜欢吧，写陈郁，写暗恋，写得隐晦，写得收敛。

就这样，这六年来的简单和纯粹，欢喜和暗恋，都浓缩成了这答题卡上方格纸中的每一字的每一画，在这固定的方格里生成出了自己的形状，那是隐晦小心的表达，是自己暗暗窃喜的私心。

交完卷教室里热闹了起来，大部分都是谈论试题和对答案的，林光听着觉得心烦，便起身到了走廊。

陈郁也在，一个人混在人群里面，不起眼。

“陈郁！”林光朝着他喊，他回过神慢慢把头转过来，看着他从人群中朝自己走来。

“你要吃糖吗？”林光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两颗奶糖，两人一人一颗。

“谢谢。”

“下午考数学，希望我能拿115。”林光站在他旁边，笑得灿烂。

“你可以的，肯定可以。”

陈郁说。

林光低着头笑：“好好好，我肯定可以，你英语肯定也行！”

陈郁点头，两个人在人流里伫立，一个人笑着，另一个人沉默地听着。

林光突然觉得自己刚写的作文有些俗气，他对陈郁的喜欢从来没有那些文字传达出来的鲜活热烈，即使是现在站在他身边，他也仍旧是内敛含蓄的，把喜欢和悸动缄默地敛入在自己这故作出来的开朗性格里，期冀着可以去感染他，然后褪去他裹紧在身边的缄默外壳，让他看见这层密不透风的壳外面，这世界的精彩纷呈。

“中午吃什么？”林光问他。

陈郁还没来得及答，就被人群里不远处的一声“林光”给打断了。

林光循声望去，许耀阳就站在不远，一路小跑着过来，穿着短袖，在一群穿着秋季校服的学生里格格不入。

“许耀阳？你怎么在这？你穿成这样不冷啊！”林光笑着拍了拍他裸露在外面的臂膀。

“还好，你吃饭了吗？我们一起去吃饭吧！”许耀阳微微耸肩甩了甩自己的手说，然后看到了站在他身后不说话的陈郁。

“这是你朋友吗？”许耀阳笑着走到他前面伸出了自己的手，“你好，我叫许耀阳。”

陈郁没接他的问候，也没伸手。

许耀阳悬停在半空的手显得有些尴尬，他把手放了下来，收起了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他叫陈郁，不太喜欢和陌生人说话，你别介意。”林光站在两个人中间把陈郁挡在了后面，笑着解释道。

陈郁把低着的头偏向了一边。

“噢！没事没事！不好意思，我习惯这样大大咧咧了。”许耀阳朝着他身后的陈郁道歉，陈郁还是低着头，不说话。

“要不，一起去吃饭吧，我请客。”许耀阳声音渐渐放小商量着说。

“我觉得可……”

“不用了，你们去吧，我还有点事。”陈郁打断了林光的话，撂下一句话就走了，林光脸上的笑随着他渐渐走远而慢慢消失，刚才的喜悦一扫而空。

原本还想趁着这个机会让他多交个朋友的。

“我……是不是……惹你朋友生气了？”

“没事，先去吃饭吧。”

两个人这一顿饭吃下来都没什么交流，许耀阳看着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对不起啊……我这个人厚脸皮习惯了，没想要惹你朋友不高兴的……”

“没事，你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他在学校里面一直都很少说话，不喜欢和别人交流。”

“他这个人这么奇怪的吗？那为什么只和你说话啊？”

林光不想把陈郁的事情太多地说给不相关的人听，害怕那些闲言碎语会和之前一样让陈郁不舒服，就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我和他认识很久了。”

“这样啊……那下次有机会再喊你一起出来玩吧，我先走了，下午考试加油。”许耀阳收起桌上的盘子和林光告别。

林光笑着点头“嗯”了一声，许耀阳走之后林光也不是很有胃口，没吃几口就把剩下的饭菜都倒掉了，然后去了窗口给陈郁打了份饭，走的时候看到营养餐还有汤，就又顺带给他拿了碗汤。

回到宿舍的时候陈郁已经躺下了，闭着眼睛。

林光把校服外套脱了丢到了自己床上，然后轻声喊了喊陈郁。

“陈郁，”林光轻轻拍了拍他，“我给你打了饭。”

“不用。”陈郁翻了个身，给了他一个背影。

林光觉得这样不行，下午还要考试，如果不吃饭只靠他那个干面包，下午肯定集中不了精力，而且考的还是他最擅长的数学。

他直接爬上了陈郁的床，坐在他面前把饭递到了他的面前。

“我都给你买了，别浪费了。”

“我都说了不用！”陈郁突然把林光手里的饭给打翻，里面滚烫的汤洒在了林光一身，林光“嘶”了一声，连忙把倒在床铺上的碗给扶正，幸好汤没洒很多在床铺上，林光松了口气，从自己床上抽了一大卷纸把陈郁床上的汤给擦了干净，然后脱下自己的衣服，陈郁看着他胸前两块被烫红的印记，瞳孔都不自觉地放大，欲言又止。

“没事，不吃就睡觉吧，下午还要考试。”林光笑着说，然后把残留的饭菜拿纸巾捡起来放回了碗里，下了床丢进了门口的垃圾桶，回来的时候拿起洗衣粉进了厕所，接了半桶水把刚被汤给弄脏的校服放在里面泡着，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昨天洗的另一套校服还没干，想了想从行李箱里拿了一件和校服颜色相仿的衬衫穿了上去，回头看了看陈郁闭着眼睛躺着，没再说什么，从陈凯床铺那边上了床，侧着身睡了过去。

陈郁看着他安静的背影顺着平稳呼吸缓慢起伏着，心里酸酸涩涩的。

伸出被窝的手在快要触碰到他的那一瞬间又很快地被陈郁缩了回来。

自己还是那个糟糕的人，配不上林光的关心与善良。

光与暗相遇的结果从来都不是唯一注定的。

光可能会照亮暗。

但此刻，陈郁牙关紧咬着，被子里的拳头攥得紧紧的，紧到整个手臂都在发抖。

因为他害怕另外一种结果：

暗也能包裹光。

林光应该去过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被自己一个溺在水里的人拖着。

他的热情和温暖，应该去做更多值得的事情，付出给更配得上的更值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