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杯，阿来又上楼送菜，邹朗对他勾勾指头。

阿来屁颠屁颠凑过来，他们家大帅近看更霸气，硬朗的轮廓，又凶又帅。

“左将军得到消息，最近不少北丘国江湖人来断云城寻宝，你这里人来人往，听到些什么？”

邹朗开门见山问阿来，丝毫没要避讳林臻曦的意思，还顺带把自己的身份也抖落出来。

阿来见元帅如此坦荡，便打消了顾虑，撒开嘴绘声绘色说了起来。

不过阿来的消息和乔统的无大差，有说是灵丹妙药的，有说是兵器的，也有说是一部兵书的。

邹朗脸上显露出恰当的失望，仍不忘赏阿来几两银子。

林臻曦酒杯抵在唇边，遮挡住嘴角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挑。

“邹元帅当着在下的面打听消息，这般信任，在下有愧。”

邹朗嘿然一笑，这江湖人机敏得很，更难得的是坦荡。

顶着被看穿了的尴尬，他道，“何愧之有，林少侠这样的人物，本帅想防，也防不住。”

“既如此，在下不妨为元帅排忧解惑一番。”林臻曦放下酒杯，微笑看向邹朗。

果然。

邹朗故作惊讶，跟着放下酒杯，微微侧身偏向林臻曦的方向。

“今日出门遇贵人，愿洗耳恭听。”

“在下此行来断云城，乃受师父所托取回一样东西。在下和楼下那群北丘国的江湖人是一样的。”林臻曦说到这有意顿了顿，观察邹朗的脸色，想瞧瞧这位大元帅发现自己信错人后会做何表现。

林臻曦与寻宝之事有关，邹朗猜到了七八。

君竹派的大弟子和掌门最器重的徒弟同时出现在断云城，已是不寻常的信号。

面对林臻曦的试探，邹朗了然，应对地轻松，“林少侠怎会和楼下那群人一样。第一、你知道的比他们多。第二、你比他们好看太多。”

邹朗神情严肃，语气认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讨论军情，谁知口中吐出的竟是这等痞子言语。

阿来看傻了，他们家元帅今日出门定是把脑子落军营里了。当众调戏林臻曦这样数一数二的高手，难不成是找机会想操练下自家的暗卫？

林臻曦倒没传说中那么高冷易怒，他先是一愣，随后失笑。是自己小看邹朗了。

大元帅什么场面没见过，那颗无时不刻不在算计的脑子想是早猜到了。

至于夸好看什么的，从小到大林臻曦早听腻了，如果这都要生气，那林少侠十条命都不够气死的。

“邹元帅名不虚传，在下知道的的确比他们多。全因家师与墨钥师出同门。”

此言一出，邹朗终于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世人皆知，林臻曦的师父名为白始，传言武功出神入化，曾与墨钥一同被尊为武林的两座高峰。

两人曾各自建立门派，拥趸众多。然而十年前不知何故，白始的门派一夕之间瓦解，而墨钥却迅速建立了北丘国，成了国王。

白始消失数年后，现身君竹山，并建立了一个新门派，君竹派。

这两个武功路数如此迥异，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的人，如何扯上了师兄弟这层关系？

邹朗正疑惑，林臻曦已继续道，“第一种传言，说宝物是可以迅速增强功力的灵丹妙药。师父说过，这种东西不合医理，不当有。就算有，也是毒。得之无益。”

林臻曦边说边伸出一根细长白皙的食指比划了下。

邹朗暂且放下心中疑问，手肘撑在桌沿，饶有兴味地听着，心里忍不住感叹，这人真是连手指都好看。

“第二种传言，说宝物是墨钥的师父留下的神兵利器。这也不可能，师公的兵器叫做断云剑，正是我手上这把。”

说着林臻曦将一柄剑鞘上雕刻着古朴云纹的银白色宝剑举到邹朗面前。

“这断云剑相传是陨石淬龙鳞打造而成，出招比一般宝锋利，外观比一般宝剑精致，其他并无特殊。”

邹朗看着这位林少侠无所谓地评价一柄上古宝剑，不禁腹诽。可不是么，就是比一般宝剑锋利，比一般宝剑精致而已……

“至于最后一个传言”，林臻曦收起手中的剑，表情认真起来，“师父说，师公当年的确留下了一样东西在断云城。还说，这样东西，得之者即可得天下。”

最后一句如一声惊雷，将邹朗震出了听戏的状态。

这话若不是从林臻曦口中说出，邹朗一定立刻嗤之以鼻。

世上哪有什么得之即得天下的宝物。

得天下靠的是细致观察和缜密分析，要洞察人性，要大胆假设，有时好的战术还要加上一点天马行空的想象，哪是靠一本兵书或者一个别的什么宝贝就能一劳永逸的。

再者，一将功成万骨枯，战争对达官显贵尚且极具摧毁力，对普通百姓更是灭顶之灾。

若非必要，邹朗根本不想打仗。他接管长天营，高调地打那几场出尽风头的胜仗，为的就是震慑邻国，以此遏制战争。

兵马大元帅的虎符自古是把双刃剑。邹朗决定把他握在自己手里。只要他手握兵权，就能够尽量减少打仗的伤亡。

林臻曦见邹朗脸上闪过一丝厌恶，暗暗吃惊。

按他猜想，眼前这位风头无二的战神，要是知道有个得之即可得天下的宝物，定会兴奋得两眼放光。

可他不仅不兴奋，反而，很不屑，甚至反感？

林臻曦眼神飘到窗外，举起酒，酒杯在唇边绕了一圈，却没入口，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这位邹元帅真是愈发有趣了，明明武功平平，却一直打胜仗，得了个战神的名头，却似乎毫无野心。

此时邹朗也想事想得出神。

他脑中闪现的是早年战场上见到的断肢残躯，士兵们青涩脸孔上烙刻的恐惧，他们用被砍断了上臂的胳膊替战友挡刀。

这些画面偶尔会在梦中冒出来攥住邹朗的心神，像湖底疯长的水草，缠住他，将他拖下去。他以为多几次就会麻木，却仍回回揪心，他唯一的应对之法，就是溺亡。

直到林臻曦欺身抬袖为邹朗斟了杯酒，动静不小，才打断了他的神游。

他收回有些涣散的目光，看林臻曦，“你信世上有这种东西？”

林臻曦一愣，不明所以，这宝物存不存在与他信不信有何干系？

他只好无奈一笑，“师父不会骗我。”

邹朗这才回过了神，好端端为何迁怒起一个初次见面的江湖人来了，自觉失态。

“若真如林少侠所说，事情将比想象的严重，事关大暨百姓安危，本帅需尽快通报皇城。”

邹朗起身向林臻曦告辞，“多谢林少侠相告，今日有幸结识，本当畅饮一番。林少侠在断云城若有用得到的地方，可随时来军营相商，先告辞了。”随即匆匆离开。

林臻曦举起一杯酒，点头示意。

看着邹朗下楼的背影，回味他方才的言行，似乎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