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邹帅有自知之明，皇上当年念旧情，不知埋没了多少将军后代。”

屏风后突然凉飕飕传来了这么一句。

两人笑容一顿，林臻曦放下酒杯，似是不悦。

吃顿饭都不安宁，烦。

邹朗思索半天，也想不起是谁的声音，但这并不妨碍他回嘴，这种水平的讥讽他听得太多了。

“仁兄口中的这些将军后代现在都在哪呢？做不了元帅，做个将军的机会皇上也不给吗？”

当年邹朗刚接长天营，老一辈的将军们大多不服皇上的决定，纷纷请退，皇上为了安抚他们，给他们的后代都赐了官职。

只是不到半年，这些将军后代一个个逃走断云城，溜回皇城享福了，最后坚持下来的只有乔统和吴准。

屏风后的人不甘示弱，反驳道：“身怀帅才，却要听从他人指挥，自然无从表现。”

邹朗心中又是一阵冷笑，无能的人就是这样，总怪机会不够好，却不知自己根本连眼前的机会都配不上。

“仁兄的意思是，给张白纸，你能写字，但给你画上格子，你就写不来了。依在下拙见，这种情况多半是字都没认熟。”邹朗语带戏谑地回应。

“邹帅站着说话不腰疼，暨国国富力强，老元帅又打下了好基础，当年无论谁接下了长天营今日都能功成名就。切莫得了便宜又卖乖，暨国不是没了你邹朗就不行。”

另一个年纪稍大的声音响起，这下邹朗终于想起是谁了。

这两人也是皇城的名人，第一个说话的是当年崔将军的孙子崔武涛，年纪比邹朗要小两岁，是大皇子那一派的人。第二个说话的是芮笛，芮将军之子，二皇子的人。

这两人都是能文不能武，出生武将世家，却天天吟诗作对，名气多是靠诗词歌赋得来的，当年逃回皇城的就有他们俩。

近两年这群将军之后在皇城相当活跃，拉帮结派，炒作名气，乐此不疲，都指望赌对主子，日后飞黄腾达，挤掉邹朗，接手长天营这把利刃。

“芮兄所言极是，暨国安危不靠邹朗一人，而是靠整个长天营，皇上自然知道长天营该交给谁。”

邹朗不想再和这两人废话，打扰他和林臻曦吃饭的心情，于是搬出郑普挡小鬼。

那两人果然就偃旗息鼓了。

-

吃饭吃出了个“隔墙有耳”，邹朗有些抱歉，林臻曦倒是淡然。

以前他最烦吃饭时有陌生人一旁叽叽喳喳，但邹朗身边总是很热闹，在一起久了，也就习惯了这种热闹。就像这次，他甚至听得有些兴趣盎然。

不一会儿上菜了，小二阿宁兴高采烈地端着盘子过来，熟络地聊起来，“邹帅，刚楼下遇着碧苑阁的牧姑娘了，她还问我，您回来这么久了，怎么都没和三皇子去她那坐坐，她煮好茶准备好点心等你们去呢。”

碧苑阁是皇城有名的茶楼兼戏楼，牧姑娘是老板，邹朗和郑酉常去光顾她生意，三人交情很好。

邹朗有些尴尬，咳了两声，“这不忙吗，我从昊州带回了上等茶叶和罕见香料，得空了就给她送去。”

“牧姑娘不愧是邹帅的红颜知己，邹帅去哪都记着她。”阿宁语带羡慕。

邹朗更尴尬了，心想阿宁这嘴碎的，没事提什么红颜知己啊。

“对了邹帅，我刚刚还遇到清和轩的荀姑娘了，她也惦记邹帅呢，她刚做了首新曲子，让您一定叫上三皇子去给她捧场。哦，还有古里坊的钟姑娘……”

阿宁像报菜名一样说个不停，满口的某某姑娘和三皇子，邹朗越听心越慌。

瞧一眼林臻曦，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邹朗一边松口气，一边又嘀咕，这人怎么回事，前几天还喜欢得要吻自己，被躲了一遭就改变心意了？

吃完饭，林臻曦说想结识下邹朗的红颜知己，提议回府把礼物拿上，然后到牧姑娘的碧苑阁坐坐。

邹朗推了三四次，林臻曦却一步不让，邹朗只好答应。

-

牧姑娘全名叫牧游，牧家祖上传下了金山银山，因此牧姑娘平日里乐善好施，周到豪爽，皇城里大大小小的人物都和她关系不错。

牧姑娘平生三大爱好，诗词，字画，和美男，万贯家财全被她拿来办诗会和赏画会了。她和邹朗郑酉走得近，也是因为这两人长得好，牧姑娘曾扬言，哪日她要是举办选美会，邹元帅定是她力捧的“花魁”。

牧姑娘正在二楼房里欣赏字画，听说邹朗来了，扔下字画就下了楼。

她本想摆出一副“你个白眼狼终于想起姑奶奶我了”的表情，走到楼梯口见邹朗身边还有一人，却不是郑酉，不由多看了一眼。

楼下那位男子坐在邹朗对面，正对着自己，一袭白衣，风雅无二，男子端起茶细品。

牧游仿佛闻到了他手中的茶香。

一日得见两位风格迥异的美男，牧游哪还记得生气，立刻像只松鼠一般窜到了美男们的桌旁。

“邹大花魁，你可算想起本姑娘了，做了天下第一可不能忘了老朋友。”牧游拍拍邹朗的肩，语重心长的样子。

邹朗差点喷出一口茶水，他一脸黑线，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有点疯。

“瞎叫什么呢，好好说话，喏，给你从昊州带的茶叶和香料。”

邹朗一脸嫌弃地往牧游眼前推了推两个锦盒。

“还算你有良心。”

牧游笑眯眯接过礼物，她坐拥金山银山，送的什么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邹朗记着她的心意。

她示意下人将装香料的锦盒放回房里，又取出另一个锦盒中的茶叶亲自沏了一壶茶。

别看她说话大大咧咧，沏茶的姿势却是优雅标准，一看便是好这口的。

她将一杯茶推到邹朗手边，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林臻曦。

“不过你说的对，花魁的名号你怕是保不住了，你身边这位，可舍得介绍我认识？”

邹朗无力苦笑，曾经心高气傲的邹元帅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走到哪都被压一头的待遇。

“牧姑娘过奖，在下林臻曦，是邹元帅的副将。元帅视姑娘为知己，能结实姑娘是在下之幸。”林臻曦没等邹朗介绍，自己先开了口。

邹朗夸张地瞪大眼睛看林臻曦，这么过谦又客套的话怎么可能是从林臻曦嘴里出来的，他是吃了脏东西还是...对牧游有意思？

林臻曦撩了一眼邹朗的眼神质问，却不为所动。

他嘴角一挑，从怀中取出一把折扇，递到牧游面前。

“听闻牧姑娘喜爱字画，我今日特带了一幅冉灵运的山水扇面当见面礼，希望入得了姑娘的眼。”

别说邹朗了，现在连牧游都怀疑林臻曦对自己有意思，初次见面竟然送这么大的礼。

冉灵运乃前朝著名画师，一生经历极为传奇，他的画作极为稀少，真迹更是千金难换。纵然富贵如牧游，也只藏了一副而已。

牧游捧着这幅扇面，手微微有些抖，她小心翼翼打开，是真迹！

她激动地看林臻曦，“这么贵重的东西，真的送我？”

林臻曦微微一笑，“不过一个扇面，牧姑娘喜欢是它的幸事。”

牧游心情好到极点，珍之重之将扇面收好，立刻将林臻曦划归为自己人。

倒衬得邹朗在一旁像个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