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大手一挥，给了邹朗两月时间替林臻曦洗清嫌疑，自己则踏上了期盼三年的观春之巡。

大臣们虽觉皇上的做法有点儿儿戏，但林臻曦几次三番救邹朗是事实，邹朗本人也极力维护，旁人也不便多言，反而乐得享受皇上不在皇城的两个月。

下了朝，邹朗和林臻曦骑马回元帅府，邹朗坐在马上，晃晃悠悠，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

“你心情很好？”林臻曦问。

“自然。”邹朗答。

“为何？”

“猜？”

“皇上未降罪于我？”

“还有呢？”

“戈旭即将大婚？”

“嗯，还有。”

“还有？”

林臻曦猜不到了。

邹朗愈发得意，“还有一点，这次去君竹山，就能见到白始前辈了。可惜我爹娘早逝，你要是能见到他们，会不会高兴？”

“可我师父想要你命。他若要杀你，我可不敢违抗师命。”林臻曦半开玩笑说。

“要我命的是郑酉，不是你师父。”

林臻曦觉得邹朗未免太乐观了些，提醒道，“也可能是我师父真要杀你。”

“就算他老人家真要杀我，我还是想见他，谁让他是你师父。就像哪天如果你要杀我，我还是要爱你一样。”邹朗也不知怎的，话讲着讲着就成了表忠心。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打得林臻曦措手不及，他不像邹朗，轻易就能说出几句骚气的情话，只好笨嘴拙舌地教训他，“如果哪天我要杀你，你可别又傻到想成全我。”

邹朗心里一顿，怎么又提那件傻事...

忽然林臻曦停下马，邹朗不解，“怎么了？”

“若真有那么一天，”林臻曦正色道，“你千万要保住自己性命，哪怕要害我。”

邹朗觉得林臻曦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也严肃得莫名其妙，“我们就不能谁都不害谁？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不会让自己死，也不会让你有事。”

林臻曦怔怔看邹朗，没做声。

稍缓了一会儿，他又重新驾起马，邹朗跟上。

不知怎的，他心中有隐隐的不安。

-

郑普给了两个月，邹朗算了算相当宽裕。就决定参加完戈旭的婚宴再出发。

邹朗不喜讲排场，手下的人和他一样。这次婚礼元帅府仅宴开六桌，请的都是亲朋挚友，朝中大臣能免则免，不过罗青倒是来了。

后天就是大礼之日，这两日可把邢福和元帅府上下忙坏了，连林臻曦这样毫无烟火气的大侠都被派去集市买菜。

邢福做了元帅府几十年管家，不仅精打细算，还学会了用人如神。

比如林臻曦长这么大，至今连黄瓜和丝瓜都分不清，却被邢福派去买鱼虾。

街上的大婶们见到这等容貌的，一个个都上赶着献出最新鲜的货，价格还更公道。

婚礼前一日，两人偷闲溜出府，想出发前找牧游道个别，以免这位大小姐日后念叨。

好巧不巧遇到了郑酉。

两人一进门，就听到牧游正激动地品鉴一幅画作。再一看，她身边坐着的竟是郑酉。今日郑酉穿了素雅便服，气质儒雅，和朝堂上的雍容华贵判若两人。

邹朗差点忘了，牧游也是郑酉的知己好友，两人常常一起品评诗画。

牧游见到邹朗和林臻曦，一时有些尴尬，手上还拿着画，却不由闭了口。

郑酉的表现则自然过了头，仿佛早知道邹朗会来一般。

四人围桌坐下，郑酉问邹朗，“何时启程去君竹山？”

“戈旭的婚礼完了就走。”邹朗刻意绞干了语气中的感情。

“戈旭要成婚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就算不能到场，我好歹也随份礼。”郑酉的语气倒是颇为亲切。

这样温文尔雅的郑酉曾是邹朗最爱的样子，百看不厌，可现在却激得邹朗满腔怒火。

“你有脸见他吗？我有一半暗卫险些在巨坑中丧命，包括戈旭。”

郑酉倒不急不怒，也丝毫不示弱，“你若早点愿意帮我，我何至于此。”

呵，还敢兴师问罪，真是越来越有胆色了......

“帮你？帮你什么？欺君罔上还是图害百姓？”

邹朗本就硬朗的五官显得更加凶狠，这张脸让人不禁想起他帅帐里挂的一副狼图腾。

牧游见气氛不对，提议换个雅间说话，大厅里人多口杂。

郑酉摆摆手，示意不用。

“邹朗，你出身正统，天资聪颖。老元帅和夫人疼爱你，从小蜜罐里泡大的。你这样的人自然不用争不用抢，别人还要说你一句豁达通透。你邹朗越是不争不抢，好事越追着你不放。但另一些人，事事求而不得，却还要装作豁达。这不讽刺吗？”

邹朗不想再听他的胡话，“不要为你的自私野心找托辞。看来我一直都错怪了薛贵妃，不是她将你引入歧途的，是你自愿走上去的。”

郑酉不以为然地一笑，“的确怪不了我母妃，这条道是郑普把我一步步逼上去的。他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卖命！”

“他不会让暨国和北丘国生灵涂炭。”邹朗一字一句，义正言辞。

“是，他爱民如子，却舍得自己的儿子受尽冷眼。”郑酉自嘲道。

“就算他对你态度不公......”

“我也不应步入歧途是吧？这话我听腻了。邹元帅，自古成王败寇，这道理你最清楚。你说我走得是歧途，不如让我们看看最后谁是赢家。”郑酉说罢便告辞走人了。

牧游也不留他，她算看明白了，今天郑酉就是借他碧苑阁来向邹朗下战书的。

邹朗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郑酉一走，气氛又恢复了正常。

牧游满心欢喜地收藏起郑酉带来的画，一边对两人说：“两位有情人，进展到哪一步了？”

邹朗刚到嘴边的茶水喷了出来，惊恐地看着牧游。

“花魁，捞星星好玩吗？”牧游贼笑。

“林臻曦，你……”邹朗恶狠狠地盯着林臻曦，没想到他竟是这么嘴碎的人。

林臻曦睁着无辜的眼睛。

“你什么你，你家林美人虽有钱，但他在皇城没本小姐有势力啊，短短时间弄来那么多冰玉和萤火虫，想也知道是谁帮的忙了。”牧游得意的几乎想要仰天长笑。

“所以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牧游眼睛在两人的脸上来回扫荡，试图捕捉每一种情绪。

“你一姑娘家，打听两男人的事，像话吗？”

邹朗居然害起羞来，真稀奇，牧游的记忆中没见过这样的邹朗。

“怎么不像话了，我可是出了力的。”牧游很坚持，八卦起来连画都不看了，两人争执不下。

“牧姑娘。”

林臻曦唤了一声牧游，牧游转眼看向他，只见他用修长精致的食指碰了碰嘴唇，随之妩媚一笑。

牧游看呆了，随后反应过来，发出了兴奋的惊叹声。

“你你你……”这次换牧游结巴了，“你好样的！”

牧游拍了拍林臻曦的肩，露出了慈母般欣慰的笑容。

邹朗没看到林臻曦的动作，倒是差点被牧游的叫声吓没了魂。

直到两人离开碧苑阁，他都没明白牧游的惊叫声是为了什么。但他很同意牧游说的，林臻曦的确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