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之后，哥哥顶着红了一大块的脑门坐在地上，气得话都说不出。

弟弟手里拿着徐君刚刚塞给他的银袋子，拼命使着眼色想让哥哥道歉。哪知哥哥死要面子，撇着头不理不睬，只能自己点头哈腰的。

徐君道：“买些得体的衣服，去找份好差事做，别再干这些了。”

“是是是。”弟弟压着哥哥直挺挺的背脊连连道谢，“实不相瞒，其实我和哥哥以前有不错的差事，在鸿鹄茶馆。后来来了几个更俊俏的新人儿，我们便被老板辞退了。”

徐君一听，来了兴趣：“鸿鹄茶馆？那正好，作为谢礼，两位不妨给我们讲讲鸿鹄茶馆的事？”

弟弟道：“哦，两位姑娘原来不是兴国都城人。是这样。鸿鹄茶馆原先是只供兴国皇家的茶馆，百姓们是不能去的。那个时候，皇家经常会邀请各路的能人异士，其中不乏江湖侠士，或是文人骚客，来者甚多。江湖侠士相互切磋，而文人骚客则会在茶馆的墙上题诗或者题字，还经常会有说书先生来说书。”

“既然如此，那鸿鹄茶馆为何现在已不为兴国皇家使用？”

弟弟挠挠头，嘿嘿笑了两声：“抱歉啊姑娘，这我就不知道了。”

此时旁边的哥哥瞪了他一眼，揉着脑门，一脸不情愿：“这个我倒是知道。”

徐君笑道：“愿闻其详。”

“大约几年前，出了一件事。”哥哥坐了坐正，“鸿鹄茶馆来了一位饱含文墨的说书先生，挥毫在墙上提了几句，又畅谈百家，那是好一个博古通今、卓尔不群之才！当今兴国圣上子嗣众多，那时候，兴国八皇子枫也在鸿鹄茶馆。”

徐君摸摸下巴：“皇子枫？”

“是的。姑娘知道，兴国皇室为吕姓，八皇子名叫吕枫。但传闻说，八皇子枫，并不是后宫妃嫔所生，而是皇上与一歌伎所生，因此虽然八皇子枫努力用功，皇上也爱护有加，但依旧在宫中受尽各种委屈。”

李欢看了徐君一眼，约莫是知道了徐君来此地的用意。

“那日，那位说书先生临走时，八皇子枫不让手下人跟着，自己追了上去，但自此之后，八皇子枫便再也没有回过宫。皇上急疯了，把整个兴国都翻过来了，也没找到。皇上还找人去寻找当年那位说书先生，也没有结果，从此以后不再让皇家贵胄去鸿鹄茶馆了，但鸿鹄茶馆也因为这些能人异士，成为了名胜。”

“原来如此。”徐君靠在窗沿上，“那你可知那说书先生叫什么名字？”

“这个......具体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只是这位先生在墙上题了诗，署名为‘沈’。”

“对对对！”弟弟忽然叫起来，“我记得！沈舟！那说书先生名为沈舟！当时，皇上把沈舟的通缉令贴到了各处，我记得清楚得很！”

徐君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嘴角笑意更甚，她转头看了看正在低头沉思的李欢，直起身子道：“多谢二位。二位出了这门，便不要再干这些事了，寻个好差事，活得正些。”

哥弟俩在此谢过，猫着腰杵着笑脸便出去了。

李欢拿出新蜡烛点上，室内重新明亮起来。徐君伸手把纸团伸到了烛焰上，黑色的边沿逐渐侵蚀了整个纸团，最终灰飞烟灭。

“怎么了？”李欢见徐君的脸上有忧愁之色。

“天问阁那边出了点事，不过好在这种事也在我的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明日就得启程回胥国，不能再在这里停留，为了节约些时间，我才问了他们两人鸿鹄茶馆的事情，也是碰巧，他们正好知道，这样就能更快赶回胥国。”

李欢问道：“那两人......是吕甫和沈豫旸吗？”

“是。我原本就知道兴国皇室为吕姓，又看到吕甫手上又兴国皇室的无字籍，为了求证，才来到这里。”徐君伸出手捋了捋李欢的鬓角，“兴国八皇子......如此，我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好了。这傻小子追着沈豫旸来了胥国，大概自己也不曾想到会卷入如今这种局面吧。”

她苦笑起来，食指勾了勾李欢的下巴，起身道：“不说这些了，现在胥国国内局势大体稳住了，早些睡吧，明日一早就得赶回去，越早越好。”

李欢把烛台搬到了自己的床头，两人背对背躺下。

离开胥国的这段时间以来，每每到了晚上，徐君总是喜欢粘着说些话再睡，很少有这样沉默寡言的时候。

确实是有些心烦了。徐君不在胥国，出了事，心里总是没底的。她用手肘枕着脑袋，望着床边，脑袋里乱成一团浆糊。她知道现在急也没用，既是是在国内，她也分 身乏术，不可能在各个州之间瞬移。

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

心乱中，她听到身后传来了微小的动静，接着便感觉到，李欢的手臂轻轻地从后面环住了自己的腰。

不知为何，心中忽然一片平静，不由自主地让自己的呼吸更加平稳。

李欢靠过去，把头靠在徐君的背上，轻声道：“明日便回去了，天问阁有他们在，不会有事的。”

她看不见徐君的脸。

良久，她感受到徐君的腰部一收，大约是笑了一下。

“这一切结束之后，姐姐想去哪？”

李欢沉吟片刻，道：“我想，从哪里来，回哪里去。那青岚呢？”

“姐姐去哪我便去哪。前提是，姐姐不会嫌我烦。”

“不会的。”李欢答道。

徐君又笑了一声，便再无话了。

不知过了多久，知道感受到徐君呼吸平稳，李欢才收了手，从床上爬了起来，坐到窗边，看着黑色的天和被月光映成灰色的云。

她拿来原本徐君要用来回信的纸，握住了笔，运起了玄息术，笔杆发出了淡淡的蓝色光芒。

写完后，她望着徐君熟睡的容颜和微散的发丝，走了过去，轻轻地将折好的纸塞进了徐君的护腕里。

微风一掠，烛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