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着一身素衣而来，此时已尽染尘灰，额角刺痛，用僵硬手指轻拭，指尖血红。

石板路坑坑洼洼，数不清的伤痕在眼前聚成血泊，眼前似有一层薄雾，腥红被蒙蔽，在眼前透露出失真的苍薄。

议论喧杂中环佩轻响，他合上眸，鸦羽样的眼睫掩住绝望，枯瘦手指缩拢，又松开，极力抑制颤抖，却仍抵不住露出怯来。

“师尊好体面啊。”津支的语调柔而低，能轻易地听出笑意，立在沈宜年身侧，秾丽面上笑容微绽。

沈宜年短促地笑了两声，湿热液体自眼中掉落，稀释血泊，却如何也稀释不了半分如绞之痛。

他太轻了，能被津支轻易地抱进怀里，他头一次如此顺从地被抱，伤痕累累的手指轻攥住津支的衣襟，鲛纱轻薄素净，叫血液片刻间浸透了。

津支缓步朝山顶众人走过，沈宜年单薄肩膀轻微颤抖着。

他怎不知津支用心之险恶，可他连再抬眸看一眼溯虚山一草一木的气力都没有，恨极了，一口咬在津支肩上。

津支面不改色，笑吟吟地望着面色冷肃的谢无澈：“这样好的徒儿，谢掌门当真不要了？”

“怎么舍得啊，是不是，阿蕴?”他问沈宜年，却对谢无澈笑，笑得纯良又无辜，一对笑窝盈蜜，可一双异瞳下全然是快意和恶劣。

谢无澈冷笑，不与他多言，拔剑便斩，津支展翼后退，银色剑气锋锐，在津支侧颊轻划过一道伤痕，津支眯起眼，轻声笑了，低声喃喃着：“阿蕴，师祖想你去死，想剑都拿不稳了。”

沈宜年断断续续地喘着气，颊边寒风凛冽，风干泪痕，勉强弯了弯唇角，却如何也扯不出一个笑，声音被凛风撕裂：“求你……饶过我罢。”

不配为人，有人高声唾骂。

“啊，”津支不笑了，“求我做什么，师尊这样有本事。”

恶心至极，有人窃窃私语。

“求我做什么?不是凶得狠吗?”津支箍紧他的腰，嗓音凶恶得不似他，肩上刺痛他一数不差地还给沈宜年。

玷污师门，谢无澈寥寥四字，给这十余年定下卑污的结论。

他分明五感衰弱，却字字句句听得清楚，字字句句锥在心尖。

世间万物，分分求不得。

烦难伤病，事事皆受遍。

这没什么。

这都，没什么。

无非是求着津支将自己带回牢笼。

来时路漫长，寸寸嘲弄他痴心妄想，步步耻笑他众叛亲离。

沈宜年从来不知道世上有这样多叫人胆寒的手段，那三人发了狠，硬要从他嘴里撬出一句无关痛痒的认错。

借口，都是借口，他认了，该认的不该认的都认了，可没人放过他。

青紫的指印和吻痕方消下些许又添了新的，情□生了效，把他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被锁链穿了琵琶骨的人仍妄想逃离，又被人握着细瘦的脚踝拖回来，已是深冬，崖洞的地面粗糙又寒凉，沾了沈宜年指尖上的血，伤口未愈合又再次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