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映麟最是心狠的，知道得让这人怕到骨子里才会听话，任凭如何求饶都不放过，他踩着那根铁链，沈宜年疼，伏在薄衣上微微颤抖，说不出话，伸手抓住了宫映麟的衣摆，是示弱，宫映麟却不会作罢。

不知道津支同他说了什么，他被生生逼到崩溃，他们也的确是有手段，把铮铮铁骨给折成几截，践踏成了烂泥。

沈宜年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再难睡上一个安稳觉，整夜整夜的叫噩梦魇住，被人箍在怀里，连哭也不敢哭出声，咬紧了牙抖着手把眼泪擦掉，可怎么也擦不完。

仿佛永远无坚不摧的人终于是被敲碎了坚韧的外壳，只剩下温柔无措到好欺负的内里。

可哪里有人会珍重他，只会变本加厉罢了。

沈宜年没了法子。

怎么样都不对，怎么样都错了，怎么样都会被欺负，怎么样都……都好痛。

……

行宫寂静，雪落无声，夜半积雪无人清扫，在干枯枝头压了厚厚一层，侧门被推开，门的缝隙开得很小，和沈宜年的动作一样小心翼翼。

他抚袍坐在矮阶上，侧脸清癯，傍在石栏上，垂在栏上的手缓慢地攥了一把积雪，寒凉砭骨，手指已然麻木，他呆呆地望着掌心的雪，半融。

他太冷了，连雪也难暖化。

他觉得心空，又后知后觉其中合理，他早被剜去心脏，勉强靠三人灵力续命，一具行尸走肉。

可手掌按在锁骨下方，分明能觉出平缓的跳动。

既如此，为何仍觉心空?

他不知道答案。

他这些年变得很笨，想不清楚孰是孰非，想不清楚谁错谁对，一朵花是什么颜色的呢，也许今天是红色，明天是白色，他也永远不知道今天等来的是短暂安宁，还是暴虐羞辱。

好吧。

既然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对的，那么只有他是错的。

他错了，他最大的错误便是还在这世间苟延残喘，没有人需要他，也没有人会爱他。

突然颊上一暖，津支不知何时坐在他身后上一阶石梯，素手托着他的下颔，轻柔地将他靠在自己膝上。

沈宜年不抗拒，津支身上欢情薄的味道淡了些，但嗅着足以安定人心了，他眯着眼看角落里被雪压折的细芽，与其说是看，不过只是消磨时间。

“……在想什么？”津支一下又一下轻柔抚着他的脊背，温声问道。

沈宜年在他把手伸过来的时候怔了怔，认真思考了很久自己在想什么，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过，和他的表情一样浅淡空洞：

好冷。不想活着。

津支会生气的，会笑出一对甜蜜的酒窝，会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用语言伤害他，会把他弄得很疼。

这都没什么，只会更不愿活着，没什么别的坏处。

意料之外的，津支没有生气，鳖山灯挂在檐角，深黄色的绸面，把烛火吞得更暗，他那只未瞎的眼里情绪浓得化不开，难以分清是无奈还是哀伤。

寒风愈发凛冽，津支脊骨后殷红羽翼轻柔展开，替他挡去风雪纷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