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好像从来都没什么烦恼，津支垂着眼帘，鸦羽样的眼睫轻颤，用瓷盖拨开茶叶沫，心不在焉地想着。

哦，也许是有的，新得的松醪春还得在地底下埋上好几年，怎么也写不好一手行楷，师尊给买的新衣服实在太丑。

沨水长老新收的弟子是个小萝卜头，在大殿前嘻嘻哈哈地乱蹦乱跳，宫映麟堆的雪人岌岌可危，险些被碰掉了胡萝卜鼻子。

小孩子辨不得好恶，倒识得美丑，见津支生得貌美，直愣愣地跑到津支面前，献宝似的将新摘的一支寒梅递给他，想也没想这个漂亮得扎眼的人为何会无人敢靠近。

津支没接，眯起眸子，若有所思地盯着小孩还带着婴儿肥的脸，小孩奶声奶气地说：“南昳长老抱我摘的，哥哥不喜欢嘛？”

沈宜年啊。

津支轻轻地抵了抵尖利的犬牙，终于是笑了，笑得温柔可亲，对小孩招招手：“你过来。”

“小七！成天往师哥边上凑，烦不烦人哪！”沨水长老从殿外进来，好险拦住了不见外要往津支身上扑的小萝卜头，他伸手轻拧小弟子的耳朵，听着是在给津支说话，实则眼神儿都没瞥津支一眼。

真是相望两厌，津支无趣地抚平袖上皱褶，懒得看人师徒情深的戏码，起身离开。

入了师门他也仍是让人捉摸不透，极温柔极好说话的是他，歹毒得不加掩饰的也是他，如此反复无常，众人颇有些避之不及的意味，只有掩月峰的几位，像下了降头似的护着他，惯得他越发目中无人。

出门便撞上了端着一盘玉露团的沈宜年，一边嚼吧嚼吧一边牙疼，含混不清地叫住津支：“哪去啊，不一起守岁了？”

津支面色不虞，微笑着答道：“您和沨水长老的小弟子一起守岁吧。”

沈宜年一怔，噗嗤笑出声来，不轻不重地戳了几下他的额角：“你呀，和一小孩较什么劲，年纪越长越大，心眼倒越来越小。”

津支自知失言。他是不该说出这样有失身份的话，何苦自降身价，同一垂髫小儿拈酸吃醋。

“喏，新春快乐。”沈宜年又拈了一只玉露团，递给津支一条玉坠，光泽和暖，绝非俗物，只是上头刻得奇丑无比的字太煞风景。

津支接过，含笑道谢，仿佛多么珍重的样子，沈宜年一偏头，他便毫不在乎地扔进袖袋。

那是沈宜年斩/杀凶兽时偶得的一块玉，有清心镇魂、温养灵脉之用，津支三人一人得了一块，唯独宫映麟的刻字最为繁复，宫映麟每每嫌弃其丑得不堪入目，却不舍得摘下来片刻。

津支在宫映麟没脸没皮的纠缠下勉为其难地同他们守岁，宫映麟去人间游历了数月，回山来带回了人界正流行的花骨牌，嚷嚷着要玩，却险些连裤衩子都输给津支，痛心疾首地指责津支是只假凤凰——分明是只老谋深算的臭狐狸。

“矫揉造作。”陆景岐冷不丁地补上一刀。

随即又是二人闹得不可开交的经典剧目，津支撑着下颔看戏，百无聊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