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延江城出奇的安静。

杜呈然沿途只闻蝉鸣，月光倾洒，照得石子路宛若蒙上一层薄雾，踩行还能听见碎子儿相摩的声音。

他并不打算回客栈，调转了方向直往县府而去。

由于未着夜行衣的缘故，尽可能放低身形。县府门口两颗大槐树倒供了杜呈然一个机会。

轻盈地借力翻越，靠沿墙壁探寻。

县府书房内，燃起四角烛光，照得整间房通明。陈知县背着手来回踱步，满脸愁容交杂，夫人照例端来一份夜宵。

陈夫人将夜宵放到案桌上，“老爷，再急身体要紧啊，吃些莲子羹罢。”

陈知县眼下心烦意乱，哪能顾得上吃食，随口敷衍了事，“什么时候了还吃，去去去，妇道人家不懂。”

陈夫人添着桌上灯油，“老爷，京城来的这两人什么来头？”

“一个是镇西侯，一个是皇帝身边的亲信，你说什么来头。”陈知县气结于胸，索性一屁股坐下，舀了两勺汤羹顺气。

“镇西侯？不是在边外打仗的吗，怎么管到延江城来了？”陈夫人替自家夫君捏捏肩，继续道：“皇帝身边亲信多了去了，不是还有那位大人顶着吗，老爷着什么急。”

一听这言，陈知县也纳闷儿，“我也寻思着，行军打仗的管什么水患治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会不会是来走个过场的？”陈夫人道。

“毛头小子能多大能耐，他老子杜竞都管不到我头上来，不过……”陈知县接着道：“那个姓钟的太监摸不清目的。”

陈夫人嗔笑道：“老爷都说是太监了，太监不爱财难道爱美人不成？”

“得此夫人，夫复何求啊！夫人当真点醒了我。”陈知县舒展眉目，搂着夫人亲了一口。

是啊，太监无非就是爱钱、爱权，权他给不了，珠宝大把是，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陈知县乐呵之余，陈夫人话锋一转，“不过……那个镇西侯老爷可摸清了喜好？”

“只听说他早年得了失心疯，今日相与，倒跟正常人无异。”陈知县也确实不了解杜呈然，听闻听闻，都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真与假他也无法判断。

“好办，老爷不如……”陈夫人趴在自家夫君耳畔轻语几句，听得陈知县那叫一个喜上眉梢。

眼下大事解决了，陈知县心情大好，起身掀开罩笼，吹熄烛火，一把搂过自家夫人亲昵。

“夫人当真蕙质兰心。”

夫妻间的调笑杜呈然无心再听，转身没入黑夜，往府中更深处探去。

绕了几圈杜呈然也没找到有价值的地界，陈知县老奸巨猾，断不可将钱财放在自家宅院中。

待书房灯灭人散，杜呈然悄然潜进书房，翻箱倒柜也找不到真正的账本所在。

眼下他倒好奇，陈夫人口中提到的“那位大人”，是何来路。

为避耳目，杜呈然将书房内物件归置原处，悄无声息地回到客栈。

钟时顷的天字乙号房漆黑一片，房内却没有传来任何动静，连微弱呼吸声也捕捉不到。

杜呈然书信一封，站在窗边以指作哨，哨声短促有力划过天际，约莫一刻钟时间，振翅声袭来，窗台一只雪白信鸽咕咕唤着。

杜呈然将薄信卷入竹筒中，绑在它左腿，双手捧住往上一借力，白鸽隐于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