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我坐在沙发上，苏屿找来药箱。

脚底有一点磨破皮，血已经结痂了，其实没什么事了。苏屿还是帮我擦了消毒水，仔细地抹了药。

“你回来之后住在哪里呢？”脚底有点痒，我动了动。

“我回家里住了。”苏屿按住我的脚，不让动。

“哦。”有点失落，我应了一声。

“明天有空吗？”药擦好了，苏屿转身收拾药箱。

“嗯。”我点了点头。

“那明天陪我回家好不好？”

“回家做什么？”我疑惑地看着他。

“收拾东西。”苏屿放好药箱，在我身边坐下，“我搬回来住。”

“好。”我笑了，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苏屿站起来，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去了浴室洗澡。

第二天到苏屿家楼下的时候，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情。

“这是，你爸妈的家？”

“当然。”苏屿看向我，露出一个意外的表情。

那岂不是，要见家长？

我僵在原地，懊恼，昨晚怎么那么随便就答应了。

“脸怎么红了？”苏屿凑到我面前，不怀好意地笑。

我下意识地拿手捂住脸，闷声，“我紧张。”

“别怕，我爸妈都很喜欢你。”苏屿轻轻拉过我的手，握住。

怕我临阵逃脱似的，苏屿一路拉着我的手，上了电梯，到了家门口都不放开。

按了门铃之后，有脚步声朝门过来，我赶紧把手从苏屿的手心抽出来。

开门的是苏时。

“哥，乔冉。”苏时的声音属于甜美类型，穿着一身家居服，倒像极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家里也是一般的陈设，进门是摆着两台沙发的大客厅，苏屿给我拿了双拖鞋，之后我就愣愣地跟在苏屿后面，还是紧张得手脚发麻。

客厅里坐着苏屿的爸爸，这时放下报纸转过身。

“爸，这是乔冉。”苏屿向他爸爸介绍，瞒下我们之间那层关系。

“乔冉啊。”苏爸爸看向我，露出惊喜的表情，甚至站起来以示礼貌。

“乔冉来了？”闻声苏屿的妈妈从厨房里出来，也是一脸喜出望外。

我不知所措地点头问好，转头看向苏屿，他爸妈怎么都知道我，还有苏时也是，对我的态度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苏屿推着我进了客厅，在沙发里坐下。

“在学校里怎么样？”苏爸爸坐在我旁边，拉家常一般问。

“很、好。”我说话还不利索，眼睛一直不敢看他。

“平时课多吗？”苏爸爸一点也没有想象中的严肃，反而是相当的亲切。

“还、好。”

“作业多不多？”

“还、好。”

……

苏爸爸一直问着些寻常的事情，我可以说是正襟危坐，后背紧绷，认真到刻板地回答，之后苏屿得空取笑我一句，如临大敌似的。

饭点到了，苏妈妈端着做好的饭菜出来，苏时在一旁帮忙。

苏爸爸是真的高兴，也没有大人的架子，而且，特别健谈。苏妈妈的厨艺很好，菜色丰富，都特别好吃。

饭桌上有谈话声，笑声，苏屿家给我的感觉，热腾腾的，很温暖。

吃饭后苏妈妈准备了水果，摆在客厅，之后就在厨房里。苏屿去房间里收拾东西，苏时拿着一本书坐在沙发上看。

怕冷落我，苏爸爸就一直陪我坐着。

眼光落在苏时手里那本书的时候，我一愣，这个腰封太熟悉了。

“你怎么会有这本书？”一时我忘记礼貌，整颗心揪紧。

这本书是乔时七出事后的那部作品，即使他自费出版，但最后还是因为审核原因，整批已经印刷好的书，全部返厂，之后被雪藏。

家里林羡收着几本样书，所以我看过这本书。

苏时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似乎被我的表情吓到，犹豫着要怎么回答。

“她呀是乔时七的死忠粉，所以乔老师的每部作品她都有珍藏。”苏屿刚好从房间里出来。

“可是这本书，不是还没出版就。”我盯着那本书，还是不敢相信。

“这书是你爸爸送给我的。”苏爸爸叹了口气，露出惋惜的脸色，“这么好的书，没能出版真的是太可惜了。”

“我爸爸？叔叔您认识我爸爸？”我脱口而出。

“说来惭愧，我跟你爸爸合作过几部戏，也算是半个知己，时七那么有才华和气度的一个人，是时势对不起他。那时候我也没帮上忙，实在惭愧。”提起往事，苏爸爸眉角间多了几道褶痕。

一时间，我的眼眶酸涩，想起当年孤立无援的乔时七。

“好在这么多年的治疗，总算有起色了。”苏爸爸把桌子上的果盘推到我面前。

“治疗，什么？”我的神经一下子紧绷，呆滞地看着苏爸爸。

“……你爸爸的病，一直没有告诉你？”苏爸爸犹豫了一会儿，惊讶地问。

我摇摇头，乔时七一直告诉我他在国外忙工作，通常一个月都不会联系上一次，最久一次有半年。

因为一直都是林羡在照顾我，他也没跟我提过半点。

“叔叔，那个，您能告诉我，我爸他，在哪里吗？”拳头慢慢握紧，我断断续续地开口。

“乔冉你别着急，你爸爸他这么做，肯定是为了你好。”苏爸爸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脸色为难。

“他没有出国对不对？”我的心彻底慌了。

苏爸爸点了点头。

“怎么了？脸色这么白。”苏屿走到我面前，轻声问。

我像抓着一根稻草般，抓住苏屿的手腕，抬起头，“苏屿，我想回家。”

“好，我陪你。”苏屿看着我的表情，一句话也没有问。

苏屿开车送我，在车上，我给林羡发了一条短信，之后就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林羡的电话打过来，我缓缓地滑动屏幕，接听。

“小冉？”

“叔叔，我爸爸他，在哪？”我深深地呼了口气。

“在英国，说是一个月后就能回来了……”林羡还是一如既往的说辞。

“他是不是在医院？”我打断他，重重地问。

“……”电话里头林羡犹豫了很久，终于缓缓一声，“嗯。”

“爸爸他，怎么了？”

“……狂躁抑郁症。”林羡的声音一下苍老了许多，似乎不堪重负，“你爸爸怕你知道了内疚，怕自己控制不了，又伤害到你。”

果然，我一阵哽咽，眼前被泪水模糊，我难以接受地把电话挂了，无措地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只能强迫着自己把悲伤关在牙关里。

车停下来，苏屿伸手环过我的肩膀，一带把我搂在怀里。

从未有过的，我用力地抓着苏屿的衣服，任由泪水决堤，哭出声音。

我早该猜到，这么多年他们瞒着我，也并非毫无破绽，我却一直画地为牢困在自己的情绪里不愿意面对，理所当然地被保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