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登门入室
小说: 师弟今日善良否? 作者:洋芋酱子 字数:3102 更新时间:2022-10-14 21:35:22
翌日,苏崇光照常去齐歌居修学,远远听得齐歌居门口闹声一片。
走近一瞧,齐歌居大门紧闭,众人围堵在齐歌居门口,瞧门缝趴窗户,宛若做贼。
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挨挨擦擦,为看热闹争先恐后,在学堂里尊师重教、谦卑礼让的礼节忘了个干净,全然不顾君子风度。
“哎别挤别挤,我脸都贴门上了。”
“啊——痛痛痛,踩我脚了,让我出去喘口气。”
“闻所未闻,千古奇才,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
“......先生好像输了一个子。”
“哦不,现在是两个了......”
“.......”
众人只顾着吵吵嚷嚷看热闹,全然没发现危险正在悄然靠近,“你们在干什么?”
冷冰冰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众人犹入寒冬冰窖,后脊骨遽然凉了半截,等反应过来后,立刻噤若寒蝉。
自从冯老先生去世,李乘风继承师业,彻底把先师基业搬到了悯星山,既还了冯云蠲的遗愿,对他自己来说,也算得偿所愿,一身才气能有用武之地。
李老先生喜闻乐见,从前悯星山人丁稀疏,如今逐渐有了人气,苏崇光也能和同龄人相处,不必在他和李乘风面前,像个大人一样,拘着自己。
李老先生单方面以为苏崇光越长大愈发不苟言笑是缺乏同龄人陪伴,然而他逐渐发现,年纪相仿的半大小伙子在悯星山闹腾个不休,苏崇光从不参与,甚至有多远躲多远,他不是不合群,只是有些过分正经。
半年前,他揭发赵千夜爬墙,李乘风罚赵千夜抄了一整本《礼记》。
四月前,刚入春,封冻了一冬的河水破了冰,彭凌然修学时间做尿遁跑到河边撒网抓了一箩筐螃蟹河虾,被苏崇光逮个正着。
李乘风丢给彭凌然一本《仁义》,不抄完不许出门。
李老先生对这一群学生视若己出,常常端着药罐让他们喝各种各样苦不堪言的药,冬天驱寒,酷暑消暑,冬天进补,老先生之关爱,是生命无法承受之“苦涩”。
苏崇光自己不喝本就招众人非难,他偏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偷偷记下喝不下偷偷倒掉汤药的人,第二天,那人便会被变本加一碗苦口良药。
这还不止,李乘风当起了帮凶,罚倒汤药的人抄《道德经》。
如此一来二去,苏崇光不仅没交上朋友,还把这群身娇肉贵的公子哥们得罪了精光,可他们敢怒不敢言,谁还看不出来李乘风偏袒苏崇光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因此,在悯星山上,没人敢去招惹苏崇光。
偌大的山上,比起李乘风,他们更怕的是苏崇光,对他的态度毕恭毕敬到了敬而远之的地步,生怕一不小心什么把柄落到了他手上。
苏崇光这一喝,众人呆若木鸡,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再去李乘风面前“搬弄是非”,他们最近的日子本就不好过,经不起任何波澜。
这一群人中,总有那么一个不怕死的,王昱平就是其中一个,他是悯星居里年岁最小的,又是家里的独子,上房揭瓦的事没少干,打不怕,骂不听,是个二脸皮。
王昱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苏崇光扯到了他们趴窗户窥墙角的战壕,引诱苏崇光和他们同流合污:“快快快,苏崇光,你快过来看。”
被按在窗缝边的苏崇光:“......”
王昱平年纪小,个子也小,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死死压制住苏崇光的腰,让他使不上力,有一个起了头,其他人的顺理成章顺势而为,苏崇光迅速被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他进退两难,强行参与其中。
窗缝里是另一番天地,那人侧影翩翩,背窗席地而坐,苏崇光看见李乘风面色凝重,坐在那少年的对面,两人正在对弈。
里屋的人,侧影翩翩,看不清面眸,背窗而坐,李乘风坐在他对面,对弈。
苏崇光头一次见到李乘风这副模样,胜败乃兵家常事,师长也并非大罗神仙,偶尔输一局棋,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这种为自己师长落败而感到开心的情绪,与“小人”无异,他转头,沉着眸子,冷峻道:“放开,让我出去。”
“你不看了么?”
苏崇光本来也没想看,王昱平不知死活继续招惹他,让他有些烦闷,他道:“想看正大光明进门,听墙角算什么本事?”
一听这话,赵千夜不乐意道:“苏崇光,我们知道你是太子爷。可你也不用总是一副自诩清高的样子,居高临下的对我们说话吧?”
彭凌然立刻附和道:“就是,我们本来是在屋里围观的,是先生将我们赶了出来。”
众人趴窗户围观前,确实齐刷刷在屋内观战,李乘风对他们鞭驽策蹇,虽然知道是为自己好,可是他们心里难免委屈,长此以往,众人被折磨得“心术不正”,想看李乘风输一次。
这时候,突然出现一个狂傲小子,初来乍到,夸下海口,和李乘风打赌,若是他在对弈中赢了李乘风,他要李乘风答应他三个要求。
“第一,我要在悯星山修学。”
“第二,我可以自主选择修学时间,不必与鸡同起,与星月相眠”
“第三——”,他故作神秘,“待定”。
李乘风发誓要给这小子一点教训,他拉开棋盘,接受了这场赌局。
一开始,李乘风还处于绝对优势地位,二人你来我往,十余子交锋后,李乘风的优势被追平,这样下去,不过三子前后,李乘风就将落入下风,事实上,战局确实如他所料,局势急转直下。
他定神,纵观棋局,试图找出这位夸下海口的少年人的破绽,却意外发现,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打算,让李乘风掉以轻心,失了先机。
他开始力挽狂澜,暂时堵住了白子的攻势。
白子只要继续攻击,他便能从外围包抄,杀他个片甲不留,只见那白皙的手指夹住一字,不偏不倚,落在了风马牛不相及的西南星位右下角。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路数。
李乘风不知白子卖什么关子,只得去堵,可下一刻,白子就从方才李乘风围追堵截的地方杀出了一条生路。
观棋的众人一会儿惊叹、一会儿唉声叹气、一会儿垂头丧气,李乘风心烦意乱,无处撒气,亲自动手将一干人等全撅了出去。
苏崇光沉思了片刻,语气听不出情绪道:“我并非居高临下,只是你们身在悯星居,拜在先生门下,就要守他的规矩。”
众人被教训,自知理亏,不敢辩驳,臊眉耷眼正要散去,倏地,齐歌居大门被拉开,李乘风站在门口吼道:“外面的人给我滚进来!”
一帮人讪讪地进了屋,除了苏崇光。
他气定神闲,走到棋盘前,匆匆扫了一眼,胜负已定,白子犹如星星之火,呈燎原之势,将黑子的地盘烧得寸草不生。
对决惨烈,苏崇光抬眸,看清了和李乘风对弈少年人的模样——是他!
他身着绯色薄衫,衣摆被压出浅浅的折痕,他从容地站起身,朝李乘风拱了拱手,道:“先生承让,学生冒犯了。”
李乘风拂了拂衣袖,丢下一句“今天抄《尚书》”飘然而去。
“不是吧,这也怪我们?”
“还有没有人性,苍天啊,我们做错了什么?。”
“《尚书》抄了十几遍了,抄得都会背了。”
“......”
怨声载道中,迈出门槛的李乘风突然停住脚步,对里面的人说道:“苏澈,你也抄。”
唯一没有抱怨的苏崇光应声道:“是,先生。”
众人:“......”
不管怎么说,他们热闹没看够,还领了罚,和新同窗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而那新来的,显然找死没够,他喊住李乘风,道:“先生,赌局的第三个条件,我想到了。”
这是打算蹬鼻子上脸,众人顿时心下一慌,生怕他继续惹怒李乘风他们日子难过,便齐声劝他“点到即止,知足常乐”,可他怎么会听。
他笑眯眯踱步到李乘风面前,指了一指苏崇光,微微一笑道:“第三个条件,我要与他同住。”
苏崇光:“......”
李乘风:“......”
看热闹的众人:“......”
李乘风扫了一眼苏崇光的反应,摆手道:“随你。”
李乘风丢了面子,短时间内不想见人,而他的那句“随你”等同于默认,众人都等着苏崇光发作,谁知他一反常态,对新来的人道:“走。”
那人攥着他一截手腕,把人拖到了人群中央,而后,恭恭敬敬弯腰拱手行礼。
“在下林昀,字晚雨,林晚雨,幸会各位师兄。”
与其说他在和众人行礼,毋宁说他在朝苏崇光行礼,他站在苏崇光面前,缓缓起身,微微笑着看他。
他面如冠玉,肤若凝脂,唇红似桃,翩翩少年初长成,闯入人间动扰人心。
院子里,柿子树上蝉鸣聒噪,屋内寂寥无比,苏崇光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战鼓,砰砰作响,气势如虹,霎时乱了呼吸。
苏崇光呢喃着他的名字,林间晚雨微微,半落红衣燕归,藕花深处迷人眼,花人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