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惫无力。

哪哪都疲倦不堪，脑袋和肢体分家了似的，无法控制，也感受不到彼此存在。这是程俞明的第一意识，他只能感觉到自己上半身趴在某种硬质的平面上，耳边有风吹来呼呼的声音，能感受到风带来的凉意，久违的感觉。

熟悉又陌生。

他尝试着起身，不知多久没有进食的身体却不能稳住，连人带椅子一起摔倒在地面，这下不止感到无力，还增加了痛觉，而就是这痛感让他听见敲门声，准确的说是撞门声。

“里面有声音，锦康，是你吗？开门啊。”

有人叫开门？

程俞明扶着身边唯一的支撑物起身，一手使劲揉了揉太阳穴，目光涣散的寻找门的方向，踉踉跄跄走过去。

打开门那一刻，他看见门外聚集许多人，人影重重占据了楼道，一眼望过去全是陌生的面孔，最前面几个无不是紧张急迫地望着他。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为什么要撞门？

“向忠？”程俞明敢保证，自己人生中从未出现过眼前这个抡大锤的男人，可是居然脱口而出了一个名字，看那人反应，似乎叫对了。

“你在里面啊？为什么老半天不开门，110都打了，这会人该到半路了，你就顶着一脸睡相出来开门？你是睡着又不是死了！”劈头盖脸一通指责，程俞明先是努力回想了下，他说到“死”时头痛欲裂，靠着门上滑落。

“诶诶诶，这怎么回事，打120啊快点，你吼人家干什么，这哪是睡相，这是虚弱！积点德啊你。”

面对大妈指责莫向忠哑口无言。

死？

死了？

对啊，我已经死了，那现在的我是谁，这里是哪？他们好吵，让我静静吧，闭嘴好吗，我头痛，真的很痛，我求求你们了。他下意识的用双手去捂胸口。

程俞明再度睁眼是在医院病床上，空气中常年不散的消毒水味并不好闻。他侧头顺着房间唯一的声音，看了看正在说话的一对中年夫妻，他们感应到目光，望过来朝他一笑，又转过头继续刚才的话题，没有被突然介入的陌生人打断，仿佛那几秒在时间上被剪掉了一般。

程俞明目光转向窗外，外面天气清朗，白云悠悠，远处山峰如水墨画一般呈现。一个安静的午后，正如他现在的心情一般宁静。

程俞明没有昏睡过去，而是一种介于清醒与昏迷中间的状态，他脑子比较清醒，而身体却疲软无力，只有脑子在运行着。他已经平静的接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灵异？还是空间混乱？不管怎么说似乎都不恰当。

总之就是，他重生了。

在他死后不知道经过多少年的今天，他活了过来，重生到了这副身体上。周围的一切和他记忆中的世界迥乎不同，那他应该死了很久，久到他已经快忘了自己。可非常奇怪的是，他居然拥有这个人的记忆，这也是为什么他看到莫向忠时能叫出他的名字，这是原主的记忆反应。

他躺了一天一夜，这一天一夜，是他思维最混沌的时间，一个躯体里面两段记忆不断融合碰撞再区分，灵魂对身体渐渐适应，最终拿到主导权。

“醒啦，饿了吧，我妈听说你晕倒了，非要熬个大补汤给你，我说得慢慢来不能一下子补过头，她还打我。”莫向忠把用超市塑料袋包装的饭盒搁桌上。那里还摆了一篮子水果，是原主朋友或者同事送的，程俞明会逃避去想很多人，这非常耗费精力，而他现在还太虚弱，所以一般对关心问候的人只知道个大概身份。

程俞明盯着朴素的饭盒，眼底温情。“谢谢阿姨了。”

莫向忠看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有些不一样，却又看不出哪不一样，应该是昏迷过后还没清醒完全，脑子锈了。“不用谢，你好好养好身体才是头等大事，饿了吧，我还给你打包了肉丝粥，你最爱吃那家的。”

莫向忠给他调好桌子，打开一个打包盒，取出里面餐具，打开盖子，香气瞬间扑面而来。程俞明许久没有吃过东西了，看着眼前瘦肉粥食欲大开，莫向忠要喂，他坚持自己来。

“诶诶，小心烫，慢点，不跟你抢。”

程俞明略微尴尬地对他笑了笑，而莫向忠却皱着眉，程俞明全心放在吃东西上。他真的太久太久没有品尝到食物的味道了。

原主叫赵锦康，24岁，职业是一所高级私立小学语文老师。锦衣玉食，平安健康，他的父母一定非常爱他，只是他却找不到多少关于他父母的记忆，模糊的记忆图像是一对年迈的夫妇，那仿佛打了马赛克一样的画面，充满温暖，令人向往的美好，可是却再想不起更多关于赵锦康父母的事情了。

记忆里，似乎没有女朋友，这件事令程俞明大松口气。他喜欢男人，如果这副身体原主人有女朋友的话太让人难做，分也不是不分也不是。

“你在房间里干什么了，不会真的晕在里面吧？医生说你是疲劳过度，加上几天没有进食，身体撑不住了，其他一切都健康。你在里面干嘛了几天不吃饭？”

如果程俞明脑子里给的讯息没有错的话，原主是死了。赵锦康好朋友的关心，让程俞明心思沉重。“我……”他想到铺满桌子的学生作业，“当时在批改作业，不知道怎么就晕过去了，醒过来的时候就听见你们在撞门。”

莫向忠嘴巴长得巨大，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我的天，幸好你没猝死，吓死我了，我以后再不敢熬夜，再不敢疲劳过度了。你以后一定要累了休息，饿了吃饭，要不然我就打电话告诉你父母了，晓得不！”

“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我保证。”

莫向忠并不买账，“你可得快点好，然后请我吃顿好的，才不枉我特意请假照顾你，像我这么讲义气重友情的朋友不多了，你要好好珍惜眼前人。就冲我们高中到大学一路一起单身过来的友情，怎么也得去五星级搓一顿？”

“这个，有点困难。”

莫向忠哈哈大笑，说要去放水。

在医院住了两天后程俞明出院了，莫向忠说领导不批准请假，他所在的部门要和老板出国谈业务一趟，所以不能陪他出院。莫向忠在一家国内电器公司上班，他说得非常牛逼，公司怎么怎么厉害，老板怎么白手起家，是他人生偶像等等……。而程俞明也在医院电视上看到过这家电器公司广告，是很厉害的样子。

从小的观点就是电视上广告里的东西都非常高大上，是他买不起的。

程俞明住进赵锦康的家里，地址较为偏远，附近多是一些老房子，是典型的城中村，离就职学校两公里。房子一室一厅30多平，家具一应俱全，使用痕迹明显，有些乱，却不失温馨。

程俞明恍惚站在客厅，小声呢喃：“这以后就是我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