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罗靖城去人事处将局里人员档案翻了一遍，将各部、委、支队、科室有可能参与过当年卧底行动的名单整理了出来，总共有几十人，这个范围太大了，但如果仅仅局限在刑侦队，人员可以缩小在五人以内。

他又让丁磊去把陈建中的档案拿来。这份档案也只有几张图片，一个是陈建中上吊自杀的绳圈，悬挂在吊扇上，另一张照片是摆在桌子上的大量的钞票。还有一张照片是颈部勒痕的特写。有文字记录的部分是陈建中的个人信息和当时的一部分尸检报告。陈建中死亡时三十五岁，在老家已经娶妻生子。妻子名叫方诺，儿子叫陈柏筠，今年应该已经二十二岁。法医证实陈建中死于机械性窒息死亡，身上只有一些轻微擦伤，死因并无可疑。

罗靖城让唐雨飞立刻联系陈建中的妻子，他要进一步了解案情。另外，他让丁磊查找当年的报纸，希望从小报上找到更多的线索。

快到下班的时候，罗靖城收到了苏唯发来的见面信息，于是跟沈澜撒了个谎，说自己有工作要忙，下班后赶到约定的地点。

苏唯已经在车里等待，开车的许烨恒，依旧保持着懒散而若即若离的态度。　

罗靖城上车之后问道，“咱们去哪儿？”

苏唯卖了个关子，“去钓鱼，希望鱼儿能上钩。”

许烨恒开着车，熟练地穿梭在星海城的大街小巷，最后来到一个老小区。他们在路边停车之后，三个人就在车上等着，尴尬地僵持了半个小时。苏唯忽然下了车，罗靖城目光紧张地跟随着他的身影，却见他进了对面一个小卖部，出来的时候拎着一大袋吃的。他上车之后递给罗靖城一袋薯片和一瓶果汁，罗靖城哭笑不得。

苏唯自己则开了一包瓜子和许烨恒嗑起来，罗靖城只好入乡随俗。又过了多半个小时，苏唯看了看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有点遗憾的表示，“也许今天要扑个空了。”

许烨恒说，“时间还早呢，他之前都是半夜才来的。”

苏唯说，“那不一样，之前罗队的妈妈在这边，他暂时获得了单身，几点不回家都没有问题，但现在罗队自由了，他应该会尽量避免深更半夜不着家，让罗队怀疑。”

罗靖城终于知道他们在等的是谁了，心里有点不自在，但他又不能不承认苏唯分析的非常在理。

许烨恒说，“要不就让罗队早点回去休息，我们两个再等等。罗队到家之后，若是沈法医也在家那就给我们个消息，我们就不用等了。”

“能说一下我们到底要干什么么？”这种打哑迷似的交流让罗靖城非常不爽，但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了沈澜的车缓缓停在距离他们三个车位的地方，不免紧张起来。

苏唯吹了声口哨，表示鱼儿上钩了。

沈澜下车之后，四周观察了一番，然后径直走向小区的侧门。

苏唯兴奋的道，“分头行动，目标是十号楼二单元，楼下的亭子里集合。go！”

苏唯拉起卫衣的帽子，拎着瓶饮料，下了车，他假装打着电话，进了小区。

许烨恒给罗靖城递了个眼色，随后两人也下了车。许烨恒说，“十号楼在小区南边最里面，往里走就行。”

许烨恒去小卖部买了盒烟。随后叼着烟卷走了进去，罗靖城跟在他身后，一路上并无异常。不久之后，三人在苏唯说的亭子汇合，罗靖城没有看到沈澜，心里难免紧张，他还不知道沈澜来此的目的是什么，有没有危险，更加摸不透这位年轻的警官会不会在这里实施某些激进的行动。

小区十分老旧，亭子已年久失修，破落而颓败，上面爬满了紫藤，周围树木遮天蔽日，给了三个人很好的掩护。苏唯指了指三楼的一处窗户，说，“罗队应该不知道沈法医在这里还有一处房产吧？听说这个小区快拆迁了，到时候沈澜身价倍增，罗队长就赚到了。”

房产的事让罗靖城十分吃惊，他从没听沈澜提起过。

这时三楼的窗户里面亮起一道微弱的灯光，应该是开了手机的手电筒，映照出窗台上一盆植物的影子。

苏唯又道，“我们调查发现，这栋房子已经十几年无人居住，我推断，这是沈澜的故居，有可能是他父亲买下的。”

“所以，这有什么可疑的？”

“可疑的地方是，虽然这里没有人居住，但沈澜却格外关心窗台上那盆假花。就在不就之前，沈澜来过这里，将原本的一盆塑料绿萝，换成了一根枯枝。”

罗靖城定睛望去，发现现在摆着的可并不是什么枯枝，这说明又有人更换了花盆。

“你的意思是沈澜在传递信号？”

“你很聪明。”

“我们在沈澜换了花盆之后，盯了几天并没有发现花盆再有变化，而沈澜这几天也天天到这里来查看，每次都是在外面看一眼就走。”

“今天花盆变了，所以他进去了？”

“对，等了几天，我实在是手痒，把枯枝又换回了绿萝，我怀疑枯枝代表危险之类的警示信号。房子里总共有好几种假花，我没办法揣摩每一种表达的意思，换回绿萝是一种比较保守的做法。我同时还留下了一点讯息。”

“什么？”

“一张电影票。”

“你想让沈澜误以为对方接受到了信息，并约他见面。”

“对，当然，这有点冒险，但值得一试。你不觉得放下电影票是一个天才的想法吗？”苏唯像个孩子一样自卖自夸起来，“既不留下文字，又可以明确的指定见面的时间、地点，而且把见面地点选在人流复杂的环境中，容易隐蔽身份。”

罗靖城“哼”了一声，无情的拆穿了他，“你别忘了电影院是一个封闭的场所，也很容易抓捕。”

“但对方不一定非要出现，传递消息有很多种。”苏唯递给罗靖城一张电影票，电影是周日晚上的《替身》。

罗靖城承认苏唯考虑的非常周到，对沈澜和方云翛的关系了若指掌，甚至知道他们错过了《替身》的首映，但沈澜会上当吗？

三个人依稀可以看到沈澜站在窗前，就在那盆绿植后面，他们就这样隔空相望，短暂的停顿制造出充分的紧张感，三个人紧张的屏息凝神。

过了片刻，窗台上只剩下了一个花盆，那束仿真绿萝不见了。这是不是意味着沈澜接收了信息，并在传递已经收到的信号？

片刻，沈澜便从楼里出来，警觉的观察了一下周围，甚至向凉亭投来一眼，之后便径自离开。

三个人也相继回到车上，苏唯问道，“罗队，对于沈澜今晚的行为有什么看法？”

罗靖城猜测沈澜想要传递信息的对象是他父亲。不久之前他们从医院的录像中看到了沈浪的身影，将其定为杀害文康的头号凶手。

罗靖城比较欣慰的是沈澜在这之前的确如他所说并没有和他父亲保持联系，否则他们也不需要使用如此原始的方式传递消息，但是，如果苏唯推测的没有问题，沈澜在传递让他父亲避险的消息，又是违背自己身份的。在经历了之前种种猜疑都一一被打脸之后，罗靖城成为了沈澜忠实的拥护者，并给予他1百分之百的信任，他说，“我相信沈澜做任何事都有合理的理由。”

苏唯不屑的笑道，“罗队长实在应该好好检讨一下识人的能力。昨天罗队长说危笑一定会落井下石，但实际情况是危笑十分友好，并没有说任何坏话。”

苏唯透露自己是以特派员的身份跟他进行了一次友好的会面，他并没有提照片的事情，只是暗示对方，警局内部正在对沈澜进行内审，需要对沈澜这三十年来的人生轨迹做深入调查，希望他尽到热心公民的义务，积极提供线索，但危笑一口咬定沈澜是个好人。当苏唯提到十多年沈澜和危然的关系时，危笑也没有说任何诋毁的话，只是表示，“沈澜是危然的学长兼好友，很有修养，大家都很喜欢沈澜。”

“危笑这个人热情谦逊，为人正直朴实，他还特意开车送了我一程。”苏唯不无赞赏的说。

罗靖城很意外，但转念一想，危笑对沈澜态度的转变要么是因为他已经完全对危然言听计从不想再生事端，要么他就是当年杀人案件的参与者。

而哪一种可能性更大呢？

这时沈澜的车缓缓启动，而罗靖城的手机也跳出一条短信，“工作还没结束？买了夜宵，早点回来。”

罗靖城很心虚，马上回道，“就回去了。等着我，不许偷吃。”

沈澜回了一个“翻白眼”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