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俞明神情冷淡，既然小归也不在了，就他们两个人，程俞明连基本的表面功夫也不屑做。“不喜欢。”

当时他就应该想到的，保安亭那个电话，压根不是何远归打的，而是他。这也是小归说出来接他，而保安擅自做主放他进去，加上那个小保安奴颜婢膝的态度，不像是一个大人会对小孩子表现出来的。从他打电话开始，何超应该都是知道的，这一切让程俞明感到自己很可笑。

何超自顾自拿起一杯，喝了一口就放下，自言自语说道：“其实我也很不喜欢，可是他爱喝，只要水果摊里有西瓜卖，家里就不会有其他水果。”其实是那时候太穷，水果从来不买两种以上。

程俞明不语，拿出手机玩。

何超静静凝视着他的脸，好像要把每个毛孔都细细都打量一番，眼前这个人，长得和他没有一处相似，可就是有种魔力般，让他想接近。而他，总是表现出莫名的抗拒，他换了不同角度思考为什么是这种表现，还是没能想明白。

他们关系一个是孩子老师，一个是监护人，关系完全通过孩子为纽带才有得交集，他自认为行为目的性强了一些，但也不会遭人讨厌的程度。试问一个有钱有颜的家长，关心自己的孩子和老师打好交道，能有那么大反感？

特别是医院那个背影，在往后的日子里一直出现在他脑海，挥之不去，甚至在梦里，拼命追了上去，转过身，那个背影的主人就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程俞明被他盯烦了，转头回对视，“有那么好看？何先生。”

何超没有移开目光，而是充满戏谑地笑说：“赵老师真的，非常像我的一位故人，特别是生气的时候。”

这一刻程俞明厌恶到了极致，要不是想着家访还没结束，不能忘却工作本职，他想立马走，永远不要看到这个人。永远释怀不了，他能重活一次，是为了自己而活，而他，不会再需要眼前这个人。他每次暗示性的话题，都是那么搞笑，装什么深情怀旧，不需要你假惺惺作态怀念。

程俞明暗暗捏紧了手拳，你好让我恶心，何超。我不想听到从你口中提到任何我的事情，我只想被遗忘。被所有人遗忘，就像当初被所有人抛弃一样。

“赵老师，你现在一定觉得我很烦，下次再见到你恐怕就很困难了，可是我有些话，很想听听你的回答。”

程俞明狠狠吐出一口气。

“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聊聊吗？”何超还在表现出礼貌谦和，可是程俞明已经感受不到了，他头很痛。

够了够了，我受不了了何超，放过我吧。程俞明起身要走，可是门打不开，他恶狠狠说：“把门打开。”

何超一步步靠近，抓住他的手腕，程俞明试图抽出来，却被抓得更紧。“赵老师，如果不好好听我把话讲完，你是出不去这个小区的。”

程俞明完全相信他的话，明哲保身，他不挣扎了。“跟我过来吧。”何超走两步回头看他，程俞明才跟上脚步。

何超带他上了二楼，进入一个门内，里面也是个客厅，比外面小些，像是他私人会客室。“请坐吧。”

“不了，你快点说，说完我要走了。”

“赵老师，你缺钱吗？”

程俞明一时没搞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起钱的事，何超低头酝酿一会儿，才说：“陪一次一万，您看怎么样？”

程俞明瞳孔放大，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扭头就要走，门还是打不开。“我不愿意，你放我出去，否则我报警了。”

“我曾经有一个很爱的人，你很像他，我需要你待在我身边，你可以随意开个价。”

“一亿。”

何超竟想不到他那么快就回话，错愕了一秒，而后嘲笑说：“一亿，赵老师真敢喊。作为生意人并不觉得这是笔可行的买卖。”

“那就放我离开。”

何超沉默着，泰然坐在真皮沙发上。

程俞明打不开门，却也不想真的报警，看样子何超是打算跟他耗。不料何超突然开口，惊掉他下巴。“可以。”

“一亿？你要是钱多得没地方花捐给贫困儿童，捐给山区，你拿一亿买个情人？你是不是疯了”程俞明简直哭笑不得。

“赵老师开了价我答应了，这笔买卖就算成交，你管我有钱想怎么花。”

程俞明苦笑摇头，“疯子，我看你是疯了。我不稀罕你的钱，滚！”

“我早就疯了，在回去看见他尸体的时候就已经疯了。”何超爆起对着他吼，程俞明呆住了，而后他像是意识到自己失态，放慢声音继续说：“赵锦康，我耐心用完了。我开始就以缓慢温和的方式接近你，按照正常流程认识相处，可是你怎么就非得逼我呢？”

也不知道是谁在逼谁，程俞明不甘示弱瞪他。

何超突然又笑了，“对不起赵老师，失态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程俞明狐疑，试着扳动把手，门居然打开了，马不停蹄跑出去，生怕这个阴晴不定的疯子后悔。门外何远归不知道站了多久，幸亏程俞明反应及时才没有撞到他。

“我带你出去吧，老师。”何远归努力挤出甜美的微笑。

程俞明成功逃离这间房子，仍然心有余悸。他统统收回之前的话，何超从来没有变好，他更坏了，只是学会了隐藏。

“对不起老师，爸爸只是生病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要吃了药就会好了，老师不要怪他好不好。”何远归已经眼泪朦胧，一副随时要哭出来的感觉。

程俞明没有答应。

何远归偷偷抹眼泪，程俞明骑上电动车走了。

何超在沙发上呆坐了很久，一动不动好像一座雕像。何远归趴在门框上偷看，想接近又害怕的样子，还是何超先开口。“送走了？”

何远归这才敢进去，“走了。”何远归犹豫不决，还是选择抱着他宽大的肩膀，“爸爸不要伤心，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阿远。”似在呼叫，又似在叹息。

“爸爸我在。”何远归知道，每当爸爸用这种语气叫出“阿远”时，并不是在叫他，是在叫另一个就阿远的人，何远归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人，只知道爸爸非常想他，一想他就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