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接风宴办得很热闹，杨凌却没多大心思赴宴，但这是皇帝要求的，不得不去。

他依依不舍地把牌位放下了：“这几日大概皇帝都会将我留在宫中谈事，不能陪你了，等到除夕夜宴后，我应该就得空了，你别急。”

巡抚之职，巡行天下，抚军安民。杨凌在这一年当中走过的地方，做过的事都要写进折子里呈递上去。

长宁王独身一人，行事也灵活通泛，他看到的人间，那本小小的奏折写不全，所以皇帝一般都会让他当皇宫住上几天，让他把民意说一说，好下达皇命，明治大宁。

任大臣们再怎么猜测，二人却是真的兄友弟恭，毕竟哪个皇帝会天天要自己兄长帮着批改奏折呢。

这一住，就到了除夕。

——

除夕夜宴，宫中皇帝与大臣同乐，宫外也热闹非凡。

杨凌赴宴时，碰到了几个站他对立面的大臣，以前是和洛景一派的。这么多年也没见上几回，不过杨凌记得当初洛景跟他对呛的时候，这几个人帮腔帮得是最明显的。

几位大臣向他行礼：“拜见王爷。”

多年前的恩怨，到现在早就不算什么了，况且多亏这几位大臣鼎力支持皇帝上位，他才能有机会做一回江湖浪客。

杨凌微微一笑：“不必多礼，各位也是来赴宴，那不如一起进去？”

几位大臣稍微愣了一下，没想到上朝跟他们吵嘴下朝跟他们打架的人如此心平气和地客套，论起来这还是头一回。

他们也只愣了一下就从容道：“王爷请。”

说是客套，那就客套到底。杨凌就拉着他们打官腔，走至一个转角处，他余光瞥见墙头上坐着一个白衣人，不自觉就停了下来。

白衣人披着夜色朝他点了点头：“长宁王，别来无恙啊。”

洛景！

洛景这些天找遍了京城都没找到那个阴阳簿上无名的道士，京城的百姓也很给面子，每一个急着死的，洛景与上一任无常交接完后，也没有多少的活。

万万没想到，大年三十这晚会有人死。不给面子的不是京城百姓，而是一个深居冷宫的弃妃。

洛景本来打算去找杨凌的，除夕夜宴，他必然会在皇宫，即使不见面，远远地看上一眼也好。

有了活要干，真就变成了远远地看上一眼。

唉。

放屁，肯定是将人上上下下看一遍再走，过了年杨凌很快要走，那是看一眼少一眼的。

于是洛景就上了墙，看了眼杨凌要走的大致方向，早早地赶到他必经之路的前面等在那里。

瞧着长宁王那神情像是还能看见他，洛景索性就跟他寒暄了一句。

长宁王呆住了，他不会是被他吓到了吧......

有胆子跑到他坟前骂人，还有胆子对着他的牌位天天说他以前做的东西难吃，见到他本鬼就吓傻了？

一旁跟着的大臣见他不走了都表示疑惑，叫他也跟没听到一样。杨凌回过神来，与各位大臣说了两句话，让他们先走了。

看向墙上的人道：“洛老板这是又诈死了？”

诈死？杨凌是觉得他诈死？岂有此理，这瞎子是看不出他的肉身跟魂体的区别吗，一个二十八，一个十八，南关城见面的时候这人还计较过这件事，忘得真干净。

洛景冷笑，顺手扯下玉佩就砸了出去，早在秭阳幻境中就想打他了，惹事不说还气他。

有东西砸过来杨凌第一反应自然是躲，可东西还没砸到他身上就浮了上去，变成了一本书，散发着细碎的光。

戌时末刻，那妃子就得死，阴阳簿见他不着急赶过去反而跟一个生人如此悠哉的说话，于是乎急了。

洛景见它不肯砸杨凌，有些气：“你砸了他我就去。”

阴阳簿上出现了一行字：阴阳两隔，砸不到。

洛景：“若真的阴阳两隔，你说他一个活得好好的生人是怎么看到阴差的？”

阴阳簿闪了一下：不知道，得问阎王手里的主簿。

地府管轮回，阴阳簿就是记着世上所有生物轮回的东西，分主簿和分簿。主簿在阎王那里，真正记着所有的生死伦常，他们这些阴差手里拿的是分簿，只是主簿的一部分。

有的阴差手里拿的分簿上面只有鬼魂的因果，有的记着赏罚，有的记着轮回路，各有不同。

所以每当阴阳簿解答不了时，阴差都会将其反馈到阎王那里去。

上次洛景便将此事用阴阳簿传给了阎王，但是阎王没管，洛景也就随他去了，反正地府若是再次出了纰漏，那也是阎王的事。

阴阳簿又闪了下：戌时六刻了，速去。

洛景便对杨凌说：“爷还有事，下次再跟你解释。”他起身，正要走时转过头说了一句话，“你为爷刻牌位的事，”他笑，“多谢长宁王了。”

很多人跟他说洛景死了，于是他找了十年，十年后终于找到了，最后见面的却是他的坟茔。

他都相信他死了，甚至还为他刻了牌位，上好的香火供奉，一日不落，这人又以十八岁的样貌出现在他眼前。

杨凌有很多事想问，还没说什么这人就跑了，他不想赴宴了，他得去追人，谁知道放过了这次还有没有下一次。

他循着那道夜色中不大明显的身影追了过去，那方向是冷宫。

——

离冷宫妃子死还有段时间，洛景也没走得太快，相比他以往勾魂时的速度，这就是闲庭散步。

现在的皇帝跟皇后恩爱得很，连妃子都没封几个，更没有什么妃子被打入冷宫。

冷宫中住的是前朝的一个妃子，洛景看到她的名字才想起来，先帝在先皇后去世后极宠那个妃子，可惜那个妃子贪心不足，先帝只要一次没去她那里，她便给后宫的其他妃嫔下药，后来东窗事发，先帝念在往日情分上没将她赐死，而是将她打入了冷宫。

冷宫这处黑黢黢的，只有屋里点了根蜡烛，很冷清，宫里宫外到处喜气洋洋，唯独这冷宫没有一丝人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