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隽采是临下车前才知道周锦燃那畜生也会来。

他当场就要打退堂鼓。

孟齐硬把他拽下车：“你可以不给姓周的好脸色，但你不能驳了老焦的面儿！怕什么！今天这是正经的局，他还敢在我们这群人眼皮子底下对你动手吗？！”

“我就知道老焦没安好心！”郭隽采恨得咬牙切齿，“我看到姓周的就恶心！我不去！我怕我到时候没忍住会揍他！妈的他上次给我打那么狠，我得找机会打回来！”

“郭隽采！”孟齐实在不想在路人面前拉拉扯扯的丢人现眼，“你给我冷静点！你又不是第一天在圈里混！这种事情还需要我来开导你吗？老焦要是真想坑你，早就把你送给周锦燃玩了，还能留你到现在？”

郭隽采听了他的话，觉得有点道理，这才稍稍平复下激动的情绪。

孟齐放心地松口气，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放心，今天周锦燃来了，也不会太关注你。上次钟宇钦让他在人前丢了面儿，他这次主要针对的钟宇钦。咱俩就来看戏，没事的。”

“不是说他老板也一起来的吗？”郭隽采没好气的问。

“嘿嘿。”提到这个孟齐就忍不住笑，低声和他道，“姚玺亲自领着他过来给钟宇钦赔罪的。你怎么能错过姓周那畜生吃瘪认错的一幕呢？”

“哎嘿！是这样啊！”郭隽采立马就精神了，“那我可得好好欣赏这出戏！”

周锦燃跟在姚玺身边走进会所。他面色阴沉，气场低迷又暴戾，看周围所有人都极不顺眼。

他看见郭隽采和孟齐走在前面不远处，不禁有些意外。

他怎么会在这？

再一看，焦阳那老狐狸笑眯眯地走出来，打发了那俩人进去，就看向了这边，脸上狡猾的笑意更深了。

周锦燃的怒气值快爆表了。他忍不住拽住姚玺，低声道：“为什么郭隽采会来？”

姚玺扭头看他一眼，一时没想起来这号可有可无的小人物是谁：“郭隽采？”

“就是焦阳......”

他话还没说完呢，焦阳就乐呵呵地过来了：“哟，您二位到得早，快里面先坐着，随便吃点喝点。”

“焦总，恭喜啊，喜得贵子。”姚玺微笑着，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塞给他，“给小孩儿的。”

“哎姚总，这可就见外了。”焦阳故意推脱，“小孩儿都没满月呢，这钱我可不敢拿。”

“焦总客气了。我怕到时候孩子满月酒我没空吃不上，就先把意思送到，一点心意而已。”

话到这里了，焦阳也见好就收，把红包揣进了兜里，乐乐呵呵道：“得，那我先收着。姚总，里面请吧。”

姚玺先进去：“好。”

然后周锦燃与他对视着，似笑非笑道：“焦总，这人到齐了吗？”

焦阳脸上的笑越发的假：“还有两位呢，不急不急。”

“您倒是没顾忌，什么人都敢往局里请。”周锦燃意有所指，“不怕到时候出什么意外吗？”

“周大明星，今天这局都是自己人，能出什么意外？”

“呵。”周锦燃冷笑一声，“我就是提醒焦总，还是谨慎一些得好。”

焦阳暗地里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腹诽着：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真把自己当腕儿了。

但面上仍不动声色道：“行，多谢提醒，请吧。”

“哼！”

郭隽采和孟齐坐在最角落里。还没说两句话呢，姚玺就进来了。

两人赶忙起身问好：“姚总。”

“嗯。”姚玺本来只是随意应着，结果一眼扫到郭隽采，立马就想起了周锦燃说的话。

郭隽采？不就是他吗？！给周锦燃拍过一回杂志，两人还差点儿打起来。事后她才知道周锦燃看上这小子了，想发展发展，奈何对方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她当时也没太在意，周锦燃虽然混，但懂得分寸。而且郭隽采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就算被周锦燃得手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花几个钱打发就行了。她根本没把这事儿放心上。

但姚玺这会儿也忍不住有点好奇了，焦阳怎么会把他也请来？

孟齐熟络地和姚玺搭话。郭隽采缩在角落里默念自己是空气。

紧接着周锦燃也进来了。

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微妙。

孟齐原本是一点好脸色都不想给他的，但人家老板在这，他不能失了分寸，只能僵硬地问候一声：“周先生也来了。”

周先生看都没看他，只意味深长地瞟了角落里面无表情的郭隽采一眼。

钟宇钦与李霖沣依次下车，焦阳看着两人笑得不亦乐乎。

“焦总，久等了。”李霖沣道，上去拍了拍他肩膀。

“没有没有。”焦阳赶忙道，“正是时候。”

钟宇钦则看了杨恺一眼。

杨恺会意，将手里的一个精致礼盒递过去：“我们先生给令爱的一点薄礼，请焦总笑纳。”

焦阳这回倒是大大方方接下来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钟会长。”

钟宇钦只微微颔首。

“呵呵。”李霖沣就简单粗暴很多，直接塞给他一张卡，“满月酒我应该是喝不上了，下个月我要出国一趟，一点意思。”

“啧，李总财大气粗，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这话说的......”

四个人也走进了会所。

主角一到场，气氛又是一变。郭隽采觉得连空气都不够了，憋闷得他十分难受，坐立难安。

一干人等开始互相问好。这是无法逃避的环节，周锦燃躲不了，郭隽采更躲不了。

打钟宇钦一进来，周锦燃的黑脸就没下去过。他想起自己被钟宇钦当面羞辱，但更没忘今晚来此目的，为了日后着想，他这一次不得不低头。

早些时候姚玺带着他去拜访李铭泰，结果连他面儿都见着，只听人助理说老先生身体不济没精神见客；连周锦燃斥巨资托关系才买到的两盏唐琉璃杯也被随意放在一边，丝毫没把两人当成个人物。

这也是他自进会所就一直黑脸的原因。

姚玺倒是一直很稳定，虽然在李铭泰那碰壁，但钟宇钦这儿她还是很有把握的。以他和李铭泰的关系，这边如果笼络好了，那李铭泰那边之后也不会为难他们了。

所以钟宇钦刚进来的时候她就热情地迎上前去：“钟会长，别来无恙。”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美国。

“姚总，好久不见。”

钟宇钦回应得客套，从他的神情看不出两个人是认识的。

“怎么回国了都不告诉我一声，呵呵。”姚玺笑眯眯说着，转而向他介绍身旁不情不愿站起来的周锦燃，“对了，这是锦燃。”

周锦燃伸出手：“钟会长。”

“嗯。”

钟宇钦只看了他一眼，没有伸手的意思。

周锦燃的手僵在那，收不是不收也不是，神情顿时有些僵硬。

他没想到钟宇钦居然这么不给自己面子，嘴角都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

姚玺见状就要打圆场，后边的李霖沣突然就挤了过来和他握手：“周大明星，你好你好。”

“......你好。”

嘴上问候着，怨恨的眼神却跟着钟宇钦的步子看向了郭隽采。

郭隽采对付这样的场合实在力不从心，他只想走。

可人都到跟前了，他也不能视而不见。毕竟钟宇钦那一头金发在灯光下，实在是太耀眼了。

他毕恭毕敬地微微俯身问候一句：“钟会长好。”

而钟宇钦则一改对周锦燃的漠然态度，向他伸出了手，做出一副温柔绅士的模样：“郭隽采，是吗？”

被他这一声唤激得不禁一颤，郭隽采忍不住抬头看他，游移不定地握住了他的手。

还是一如既往的宽大温暖，厚实有力。

这久别重逢的一握，仿佛握的不是郭隽采干瘪枯瘦的手，而是他那颗蒙尘已久的心脏。

这是阔别五年多来，两个人重逢后第一次这般正式而认真地看着对方。似在审视彼此不变容貌下的枯竭的灵魂。

“钟会长居然知道我的名字，真是我的荣幸。”郭隽采强迫自己保持镇定，非常顺利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只几秒短暂的肌肤之亲，就快要让他溃不成军了。

但他偏偏最擅长的，就是粉饰太平。

他幻想过无数次再遇钟宇钦的场景。对方也许会拼命地摇着他的肩膀发出马景涛式咆哮，质问他，「为什么抛弃我」？亦或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蔑视蝼蚁一般道，「你也敢抛弃我」？

又或是可怜地看着他，委屈至极地问：“我在你心里，就值一百万？你一百万就把我卖了......你怎么可以这样无情无义？”

但眼前却是只想到过一次的、郭隽采最害怕最不敢想的……

疏离如陌生人。

就好像两个人在一起的那两年时光，其实也不算什么。又不是失去了对方就无法成活，又不是失去一切。

相反，钟宇钦没了他，反而会过得更好。

这简直是最好的，皆大欢喜的局面。

真是太值得庆幸了，不是吗？

郭隽采似乎是卸下了多年的包袱，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轻松自在。

焦阳适时地过来介绍：“钟会长，这是我的摄影师，就是他来给你拍摄......”

钟宇钦打断他：“我知道，我们之前见过了。”

“嘿嘿，你们晚上可以就拍摄细节商讨一下，小郭，全以钟会长的要求来。”

郭隽采讷讷点头：“嗯。”

然后大家依次落座闲聊。

钟宇钦几乎不怎么说话，就坐在那，手里拿根烟把玩，也不点。他没有什么烟瘾，偶尔才抽一根。别人递的烟他都不会抽，当然主要也是没人敢强迫他。

他今天穿得稍显休闲，白色宽松衬衫扎在黑色西裤里，一双切尔西靴。手腕上是一只江诗丹顿的陀飞轮机械表。

郭隽采一眼扫过他的表，突然想起孟齐说的，对于那些大佬来说，随随便便送一套房根本不算什么。钟宇钦的这只表，他现有的身家加起来也将将够到门槛。

内心顿时一片悲凉。

钟宇钦就静静听着，偶尔跟一句。其实他仅仅只是坐在那里，就已经帅得足够动人心魄了。

这一切郭隽采都看在眼里。他不敢多看，只故意瞥几眼，只当不经意。

孟齐小声道：“钟会长的地位果真了得，就坐在那啥也不说，连老焦给的烟都不抽。”

郭隽采呢喃了句：“他就是这样......”

孟齐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

杨恺听清了，但什么也没说。

跟钟宇钦在一起两年，郭隽采把他的习性摸得透透的。尤其在外对别人给的吃的喝的抽的，绝不往自己嘴里送这一条，就让他记忆深刻。

“无论对谁都要时刻保持警惕，防人之心不可无。”钟宇钦以前这么解释。

当时郭隽采殷勤地追他，手段也无外乎嘘寒问暖送吃送喝。时间长了，前者钟宇钦都能欣然接受，而关于吃食，他总是不为所动。

于是在他说完这话之后，郭隽采就恶作剧般地勾住他的脖子把人往下扯，然后抬头吻住他的唇。

那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无关乎爱欲，充满了试探。

更像是一次赌博。他赌钟宇钦会不会推开他。

钟宇钦愣怔一瞬，随即把人推开。

完了。郭隽采当时想，这也不行，那还......

可钟宇钦只沉默不语地盯了他片刻后，就把人用力按在墙上，强势地霸占了他的唇舌。

许久，两人才停下这个令人窒息的深吻。

在一片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中，钟宇钦低沉的嗓音清晰深刻。

“郭隽采，从现在开始，我只对你不设防。”

郭隽采睁开了眼。

两人相视一笑。

赢了。

酒水饮料轮番喝过后，郭隽采的脑子就有点昏沉了。他肚子涨得紧，便起身出去卫生间。

杨恺看向钟宇钦，得到示意之后也跟着走了出去。

孟齐审时度势，麻利起身和焦阳道：“郭隽采第一次来，估计找不到卫生间，我去和他一起。”

焦阳笑呵呵没说什么。

偌大的包间瞬间就只剩四男一女，该进入正题了。

姚玺脱了外套，露出凹凸有致的身材。半露的胸脯有种欲拒还迎的暧昧，昏暗灯光下格外的惹眼。

她亲自上前给钟宇钦倒上红酒，道：“钟会长，如今大家都是一个阵营的人，我姚玺也不和你绕弯子。手底下人不会办事儿，惹得你不痛快了，那就是我的不对。今天我亲自领着人过来给你赔个不是，你能否看在我的面子上，当事儿没发生过，一笔勾销。”

说完，她把酒举起，递到了钟宇钦面前。丰满的胸脯就紧挨着他的手臂，呼之欲出。

李霖沣和焦阳抽着烟，静静看戏。

钟宇钦看了她一眼，才看向周锦燃，不疾不徐道：“你今年要冲奖。”

周锦燃这才站起来，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好事。”钟宇钦点点头，把手里把玩许久的烟放回了桌上，“你有个好老板，你要好好谢谢你老板。”

“.......”周锦燃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回，“是，我知道。”

“知道就好。”

于是钟宇钦拿过姚玺手里的红酒站起来，又不由分说地夺过李霖沣抽了一半的烟扔进了酒杯里。

“哎你......”

李霖沣有点不满，却又突然明白过来他要干什么。

只听滋一声响，烟瞬间熄灭，沉入红酒之中。

“喝了它，我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钟宇钦把红酒递给周锦燃，“李老先生那边，你也不用担心。”

一举两得，皆大欢喜。

可他周锦燃何时受过这等屈辱。自打出道以来，他都活在众星捧月的世界里，从来只有别人求他仰望他的份儿，何曾这般吃瘪过？！

他内心异常愤懑，却无法说出拒绝。姚玺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他更不能在女人面前当窝囊废。

当时确是他意气用事，没把郭隽采拿下本来就烦；又担心是不是有人看到了他暴力的一面有损自己在外的形象；而这时又有个不认识的突然与自己唱反调，让自己在那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

仿佛那一刻全世界都和自己作对。

自然就控制不住了。

不过就是一杯酒，只要喝下它就可以消解这几日的惶惶担忧。

虽然这酒的味道不会特别好。

周锦燃想通，一句话也没说，拿过红酒当着所有人的面一饮而尽，然后呸一声，将半截烟啐在了地上。

恶心，除了恶心还是恶心。

姚玺这才坐直身体，把钟宇钦放桌上的烟拿起来点上，抽了一口，淡淡道：“行了，出去漱个口再回来。”

周锦燃转身就往外去。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焦阳随即道：“好了好了，咱们继续喝继续吃，别想那些不开心的啊！”

李霖沣则偷偷地冲钟宇钦伸出了大拇指：牛。

钟宇钦欣然接受。

而周锦燃这会儿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钟宇钦。

他只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