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篇:十
小说: 明月不归沉碧海 作者:白裴 字数:3693 更新时间:2024-06-26 06:01:18
白暮回到小庙没看到白昙,只以为他又和他捉迷藏,庙前庙后树上房上他以前躲的地方都找了也没看见他的身影。
去哪儿玩去了?都要晚上了还不回来?
白暮生了火,烧了壶热水,把庙前庙后庙里庙外都打扫了一遍,雪都停了,天都要黑了,还不见他回来,莫不是。
心念一差,刀划了一下手指,血流了出来,滴在地上,殷红的一朵小花。
不会的,不会的,他答应过的,不会丢下他一个人的。
白暮手抖的拿不了刀,匕首掉在地上,他这样认为,是不愿去想其他,万一,万一,那行刑台上……
不,不会的,不能想也不准想,白暮整个人都开始发抖,他滑下椅子跪在地上,双手抱头,不断喘息,白昙哪怕悄无声息的走了,不要他了,也是最好最好的,一定,一定是这样。
听到脚步声,心咯噔了一下,头也不抬的问道:“你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
“没去哪儿。”
是白昙的声音,幸好,幸好,只不过他的声音不对,看过去,看到他衣服脏污不堪,原本白净的脸上也已经是花成了猫,头发凌乱挂着枯草,整个人就像是去泥地里滚了一圈,比那乞丐还落魄,胸口起伏,喘着气。
白暮站了起来,皱了双眉:“你,你这是……”
“没什么。”白昙走了进来,白暮才又看的他手腕上深红的淤痕。
“你这叫没什么?你……去泥地里滚一圈都比你好,怎么弄的?”走过去,拉来他都手腕看,仔细看就知道是绳子勒的。
“没什么就是没什么。”白昙收回手错过他往里走。
“你说!”白暮追着问。
“不说。”
“说。”
“我的事你管不着!”白昙转头看他,一着急,话不过脑子,白暮显然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愣了愣,敛了敛眉,低下了头,睫毛遮了他眼里的情绪。
“我去给你提水。”说罢,转身去拿木桶。
完了完了,说错话了,白昙心里大喊不妙,忙跑过去拿他手里的木桶:“我来我来。”
白暮躲了他的眼神,木桶顺势就给他了,自己坐到火堆前烧火。
完了完了,真生气了,白昙水也不舀了,坐到他旁边,白暮反而往旁边挪了挪。
“对不起嘛,我说错话了,我向你赔不是。”白昙急道,朝他靠近,白暮站了起来。
“……”
“我这不是觉得丢脸嘛,才不跟你说的,我没那意思。”
“……”白暮还是没说话,但终归是看他了。
“我好歹还是活了几百年要上千年的妖了,今天却让人给骗了。”白昙想起来就气的不行。
“你做什么让人骗了?”
“还不是那个人,巧舌如簧,说是布庄的人,没想到她是个人贩子,我还想我是妖我怕他作甚,更没想到是我疏忽了。”白昙愤愤的道,颇有些咬牙切齿。
“你……”白暮伸手把他的手拉过来,手腕上绳子勒的红痕在白皙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你的手又是怎么弄的?”白昙看到他手上有一道口子,挺长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
“不知道……你今天去街上做什么?”
白昙看着他的伤都觉得疼,犹豫着要不要把出去找活的事跟他说,他好不容易才不生气,嗫嚅道:“我说了你别又不理我了。”
“不会。”
“暮暮,我原本今天是想去找你玩的,但是半路我看到了招工告示,我一时心血来潮,然后又想到一直以来都是你挣钱给我用,我前几天才知道你的钱都是挑那么重的担子挣来的,一块桂花糕已经很贵了,而我什么都没做,只知道坐享其成,还那么心安理得,当初我只是给了你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而你却迁就了我这么多年。”白昙看着他的伤口,咬了咬唇,自责充斥心扉:“我对你也不好,脾气也不好,什么都不好,哪里都不好,我就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理所当然,我有点对不起你,我该力所能及的做些什么。”
“阿昙,若我心嫌心烦,这六年哪一天都能离开,你也知是拦不住我的。”白暮叹了口气道:“是我死皮赖脸的缠着你,买什么做什么都是我自愿,明明是你迁就我,你怎么开始钻牛角尖了?阿昙,你哪里对不起我?嗯?还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惹你烦了?或者,我本来就很烦人。”白暮伸手择去他头上的枯叶,看着他的眼睛,极其认真的问道。
“没有!才没有!”白昙听他这么说,突然鼻头一酸,眼里含了泪水,向他倒苦水:“我今天去那客栈,那小二觉得我是娇生惯养的公子,不肯要我,那人贩子还把我卖去了青楼里,还喂我吃苦药,好苦好苦的药,要不是我妖力恢复,今天你就要见不到我了。”说着说着心里更觉得委屈了,眼泪珠子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我现在都感觉嘴里好苦,我还一天都没吃饭了,我怕回来晚让你担心,都没买东西吃,饿的都真的要摔田里去了。”本就是乞丐的样子,这眼泪一掉,更加让人看的心疼,可怜至极,好不凄惨,白昙越想越难过,直接埋在他胸口哭。
白暮伸手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所以今天他听见白昙喊他的声音不是幻听,是他反应慢了,没有马上看见,如果他被逼着喝下那碗药,白暮已经不敢去想后果,如果他早点看见,白昙也不用受这样的苦,想着想着不由得收紧了胳膊,声音有些微哑道:“对不起,是我没有早点看见你,对不起……”
“你是不是冷啊?”白昙抱紧他道:“怎么在抖。”
“没事。”白暮闷声道。
白昙哭够了,抬起头看他,眼里仍含泪水,水光潋滟,脸上犹挂泪珠,声音有些闷闷的道:“我饿……”
白暮放开他,去把买的东西提来给他吃,白昙手脏,白暮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喂他吃,白昙一口一个桂花糕,狼吞虎咽的,白暮怕他噎着,端来水给他喝。
白暮帮他擦着脸:“我要你。”
“……你要什么要?!”说话含糊不清。
“我……街上有宗门的人,以后还是少去,我去提水。”
“我去吧,你手有伤。”
“不碍事。”
白昙洗了头洗了脸沐了浴换了身衣服才恢复了妖样,白昙擦着头发朝他走了过来,白暮已经热好了饭菜,白昙坐到他旁边,白暮顺势接过帕子给他擦头发。
“没事,一会儿就干了,先吃饭。”
“你先吃。”白暮还是给他擦着头发,轻轻将其全部拢在手里,已经不滴水的头发,如绸缎一般顺滑,白暮看着缠在他手指上的青丝,刹那缕缕滑落,让他感觉心里好似少了什么,伸手再次将他的头发拢到手里,这般才能抚平他心里的不安。
白昙突然看向他,和他对上眼神,白暮长睫慢慢垂落,遮去眸中情绪,偏过头去,表情多少有些不自然,拿着毛巾的手微微收紧,最后起身,将湿了的毛巾挂到火堆边,才又坐回他旁边。
“是不是还在生闷气所以才不吃饭?”
“没有。”
“我这不是没事嘛,你也不要再胡思乱想了。”白昙夹了块没有骨头的鸡肉喂他,朝他笑着,白昙的脸,蒙着一层暖黄的火光。
白暮张嘴要吃,白昙收回筷子,看着他,目光如炬:“这么舍不得我啊。”
白暮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滚动,不敢去看他,还好是晚上,他发烫的脸肯定早已经红了,要是被白昙看见,不知又要如何调笑他。
白昙将刚刚夹给他的菜吃进嘴里,细细嚼着,拿着筷子的手撑着下巴,一双含笑的明眸仍旧直勾勾的看着他,见他一直不说话,另一只手悄悄摸了过去,小拇指勾住他的小拇指,晃了晃:“暮暮?”
白暮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收回了手:“好……好好吃饭。”
白昙咬着筷子道:“吃饱了。”
白暮站起来就要将碗收了去洗,白昙疑惑道:“你不饿吗?”说着把他的饭往他面前推了推。
白暮又重新坐了回去,端起碗开始扒饭,三下五除二就将饭吃完,端起白昙的碗提了热水就出了门,外面凉风一吹,白暮清醒了不少,洗好了碗,回了屋就看见白昙已经躺到床上,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白暮用剩下的热水洗了漱,抬着蜡烛走了过去,坐到他旁边,接过他递来的书。
白昙挺尸一般躺着床上,看着茅草做的屋顶,须臾看向白暮:“那天我是见那姑娘对你有意,才说的。”
“她经常来买豆腐,但我无意,她该知道。”
“那你岂不是要少个顾客。”
“无妨。”
“可是娶妻生子才会人生圆满。”白昙百无聊赖的抓来他的手把玩,让他伸开五指,比了比,虽差不多长,但白昙的手指还是比白暮的短了一点点,他的手上有茧,不厚不薄的一层,比白昙的手要粗糙很多,但也称的上修长,是双好看的手,白昙戳着他的茧,硬邦邦的:“疼吗?”
“不疼。”白暮想捏他的手指:“我不在乎什么圆不圆满,奶奶说,圆满不止是娶妻生子这一种。”白暮屈起食指在他的额头上敲了一下,无奈道:“你这是又从哪看的不正经的?”
白昙嘿嘿一笑:“书上写的。”玩着他的手指头:“你们人不就是嘴上说所求不多,只为圆满,十年寒窗,为金榜题名,娶妻生子,愿子孙满堂。”
白昙思来想去在他的手上画了一个圆,软软的指腹抚过他的掌心,白暮感觉到微微的痒,白昙满意的笑了笑:“这下就圆满了。”
“你们妖不也是可以娶妻生子。”
“我?”白昙懵了:“我不在乎这些,我啊,得过且过。”
“你一直说圆满,你不怕你不圆满吗?”白昙手还在他的掌心,他悄悄的捏了一下。
“那……”白昙思考了一下,把手摊开:“那你也给我画一个。”
白暮在他的手心里画了一个圆,首尾相连,有始有终。
白昙听得他读书的声音睡着了,白暮书也已读至结尾,合上书,看着白昙的睡颜,白昙睡觉很老实安静,喜欢侧睡,微微蜷着身子,像个婴孩一般,白暮熄了蜡烛,屋里只余将熄的火堆,白暮伸手给他掖好被角,慢慢躺了下去,眼睛闭到酸疼都睡不着,再次睁开眼睛,念头一旦出现,就是初春疯长的野草,他伸手轻轻环上白昙的腰。
白昙已经许久未曾抱着他睡觉,他也只敢用手指缠着他的头发,做贼心虚似的,他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白昙眉眼动了动,白暮立马缩回了手。
“是不是冷啊?”白昙闭着眼含混的问道。
“嗯。”
白昙朝他挪了挪,额头抵着他的胸膛,伸手环住他的腰,白暮下巴抵着他的头顶,最后还是像以前卷了他一缕青丝在手指上,他的体温和他的香,已经让白暮格外满足,还溢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