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根和膝盖都擦破了，但身上早冻得麻木，倒不怎么痛。爬起来举目四望，前不见来路后不见归途。

地下有东西正在涌出、汇集、上升、招摇——是鸦羽提到过的那些“无主的精气”，但是更多、更肆无忌惮，似乎不仅要做自己的主人，还想奴役点别的什么。风声渐起，像无数叹息、哭诉的混合。随着这诡异的伴奏，林中地面一团团彩色火焰摇曳起舞，如同池底荡漾的水草。

火焰跳跃的末端不可细看，盯久了就觉得其中闪烁着人面，或痛苦或陶醉或癫狂。

很像记忆中、噩梦里的那些疯子。阿槐将视线上移望向天空，发现那里也不太正常，不是日出前的深蓝而是狰狞的暗红。天空也被这疯狂的火给烤成了焦炭。

他只好又收回视线，匆匆扫过那无数融化、流动、互相纠缠的人面，很快被一个清清白白的背影挂住了——鸦羽。

阿槐心中最先闪过的是一丝好奇和隐忧，因为对方大晚上的不睡觉，还站在这个见鬼的地方，也许已经站了一晚上。

和他自己一样，只不过他的梦魇无人能进入。

但这感受还没来及发展成同病相怜，就被他挥挥手赶走了。

往那个方向走，火焰随着步伐而变得更多更高，颜色也愈发明艳，很快汇聚成一场盛大的林火，将他围在当中。不过这火并不灼人，只是触碰时有些头皮发麻。

踏火而行，脚下的地面开始变软、扭曲，像在鬼压床的梦中，明明该逃却怎么都迈不开步子，直到醒来才会发现是双腿在和被褥纠缠。

但是这个梦却怎么都醒不过来。四周的火焰却越烧越高，几乎要将他淹没了。阿槐一个没踩稳摔在地上，脚腕折断般的痛，倒地时似乎还吸入了一点火焰，肺里火辣辣地烧起来。

接着熟悉的香味飘了过来，走了水的肺如获甘霖。阿槐跪在地上试图爬起来，一双靴子踏入眼帘，他顺着往上看——鸦羽双手抱胸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而且很明显地，又生气了。红黄蓝绿紫的火光映在他脸上，嘴角下撇的阴影像被一刀剜出来的。不过眼睛不是上次可怕的鲜红。

阿槐不敢轻举妄动，乖乖跪着往上瞟他，思考这处境意味着什么，是不是会被揍一顿，或者脖子上再多挂个劳什子。

“谁让你进来了？这儿的东西不能乱碰，小鬼还不长点记性吗？”

阿槐无助地张了张嘴：“我……”

鸦羽没给他辩解的机会，提着他的胳膊一把拽起来：“想回去就跟紧，丢了我可不回头找你。”

说着便迈开步子走起来，走得有些急，阿槐脚腕疼得厉害，但哪里敢说，只能忍着一瘸一拐跟在后面，再加上地面软得像一张网，很快便远远落后。

鸦羽并不愿承认，自己的生气其实有几分是因为心惊和后怕。虚境是神力结出的蛛网，用无数幻影的细丝编织出的地方，他缔结的虚境混沌复杂、变幻莫测，出口很难找，万一自己没发现阿槐，这小鬼可能要被永远留在这个虚境中了。

但他没让自己往这个方向想。他想的是：小孩真麻烦，总是乱跑乱摸，要不拿根绳子栓起来？

不对，自己凭什么这么上心？哪儿找不着好玩的东西非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而且那样的话阿槐会不高兴吧，不高兴就不好玩了，还是笑起来可爱，虽然被惹毛的时候也可爱……

想着想着火气消了点，脚步也慢下来，他才想起来回头看一眼——呃，可能还是得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