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羽折回去，但他这虚境造得不大严谨，空间错乱，一条路走不了两回。

毫无章法地转了几遭，还是不见人影，便沉不住气喊起了阿槐的名字，却也得不到回应。

虚境也不是没吞过东西，不重要的就懒得找了，但是这次毕竟丢的是个……是个挺大的东西。

鸦羽又在周围找了一圈，一无所获。他站住，叉腰，控制自己尽量缓慢深沉地吸气吐气，同时低头用脚掌狠狠碾着地面。

缺少发泄对象的怒火淤积在胸腔里，使他浑身紧绷却有力气没处用。他很想变成一只巨大的乌鸦撒泼打滚，因为鸟形态闹腾出的动静比人要大多了。他要高叫着扑扇翅膀，要到处乱啄，要把自己的黑毛拔下来漫天扬。

……但还是找不着人啊！烦死了，到底跑哪去了，不是说要跟紧吗？

身后熟悉的声音朗然笑道：“来迟了，见谅，你这路越来越难走了。不过路上发现了一样有趣的东西。”

鸦羽回身一看，立刻舒展眉眼惊喜地喊：“圭玉！你在哪找到的？”

圭玉笑着，但看起来十分憔悴。他穿了件与冬日晴空同色的袍子，上面银丝绣着流云暗纹，周身装饰着盘曲的藤蔓，可以想见那藤蔓青葱柔嫩时一定十分好看，如同盛装，然而此时藤蔓已然干枯发黄，只伶仃挂着几片摇摇欲坠的细小枯叶。

阿槐蜷缩在圭玉怀中，额头靠着他的肩膀，四肢绵软无力地下垂。鸦羽看得有些心惊，这小东西此时看去怎么这么瘦弱，完全就是一把纤细的骨头，轻轻一碰就会折断。

他突然真切地意识到，阿槐是凡人，是真的会死的，如果自己不注意，也许有一天就会死在这里，他自己的手上。

“他还好吗？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这不该问你吗？是你丢的吧？今天能丢这么大个人，下次该把自己给丢这儿了。”

咳，第一次养这么容易死的东西，还挺不习惯的。

鸦羽心虚，但又不愿意为一个凡人小孩认错，不大服气地狡辩道：“谁知道小孩这么难带啊，大晚上瞎跑，叫他跟着走也跟不上......所以怎么就晕倒了？受伤了没？”

“放心吧，我简单看了一下，没什么大碍，”圭玉见他确实是担心，就没舍得继续打趣，“应该是吸入了些精气不太适应，再加上本来神识就太稳定，睡一觉就好了。”

他轻轻摸着阿槐的后脑：“这小孩我第一眼看到就觉得是你喜欢的那种，果然，哈哈。从哪找的？不会是抢来的吧。”

“谁闲得没事抢人，我又不是吃小孩的鬼怪。这是山谷里捡的。”

“不过人家被你捡到还真是倒霉，我给他赐个福吧，在你身边平安长大需要不少运气呢。”

“嘁，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靠谱么。”

不过这话鸦羽自己说着也心虚，没好意思放大嗓门，毕竟刚丢了人。

圭玉没理鸦羽，熟练地腾出右手轻轻盖住阿槐的额头，一根细小的藤蔓攀上手掌，触须顺着手指展开，贴在阿槐的额头上。

然后开始低声吟诵。那听起来像某种悠远苍老的歌谣，第一次被唱起时天地间一定还十分荒凉，所以曲调中有风和石头的味道。

然而吟诵它的声音已经微弱飘忽了。这就像秋叶在描述过去那个炽烈的夏天。

古神的祝福是温和而悠远的，春雨般润物无声。曾经山神庙香火旺盛，每日来祈求赐福的百姓络绎不绝，如今灾祸横流，人们便不再来求那看似没用的玩意儿，转而寻求更为实际有效的东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