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已入隆冬，妖山上邪风瑟瑟，较之山脚，更是严寒。玄之给两个小孩捏了一个取暖的咒，灵力化成暖乎乎的手炉，揣在两人怀里。他揣着手，施施然配合着小孩们的脚步前行。灵力捏的蜻蜓在齐穆和喜娘前边带路，本人则押在二人后头。

齐穆一面瑟缩着脖子，一面问玄之：“你是谁？飞藿怎么不在仙人道长那儿，反而你知道他在哪里？”

“他的朋友。”玄之呼出一口热气，热气浮在他脸上，遮挡了他的目光。

“米道长说你是坏人。飞藿怎么会和坏人一起呢？”

齐穆这小子总是很聪敏，也很尖锐。

玄之想了想，坏笑着说：“因为你的飞藿表哥……他也是坏蛋。 ”

“不可能，我表哥就是好人。”齐穆梗着脑袋，回头瞪着玄之。

“那他为什么会和我这种坏人在一起？”

“因为……大爷您也是好人。”

在齐穆沉默中，喜娘轻轻地说。

“我？”玄之失笑，不知是因为喜娘的称呼，还是出于她的判断，这也并不妨碍他继续逗小孩道：“所以米嘉石呢？如果我是好人，他却说我是坏人。那米嘉石是不是污蔑好人的坏人了？”

这回轮到齐穆抢答了：“米道长也是好人，他治好了衷毅哥。他替衷毅哥开的药，才吃了十日功夫，衷毅哥就在床上坐起身了。”

“世上哪有这么多好人呢。”

玄之自行结束了这个深奥的问题，仰起头，感受寒风划过脸颊。

玄之带着两个小孩前来的时候，刘临桦早已苏醒。钱绮南告诉了他齐穆和喜娘的事情。刘临桦本是不同意的小孩上山来的，奈何自己那时候仍在睡梦中，没能拦下玄之。于是，在齐穆亮着眼睛，扑向刘临桦的时候，刘临桦反倒板着脸，用冰冷的语气吓唬道：“你现在知道了吧，我修魔道，要啖人肉、饮人血。而且最喜欢你们这种小孩子了。”

“才不是，”齐穆扑在刘临桦膝盖上，死死抱住刘临桦，像是害怕有人会拽开他一样，攥着刘临桦的衣袍，声音颤抖着喊道，“飞藿才不是他们说的坏人！”

玄之对刘临桦摇摇头，暗示他这招没用。

刘临桦在心里叹了口气，收起凶巴巴的样子，拍了拍齐穆的背，说：“好吧。告诉我，你们为什么找我？”

“他们都说……都说飞藿是坏人，我不相信，所以要找到你。”

齐穆把头埋在刘临桦的衣袍里，刘临桦能感觉到，衣袍有一片濡湿洇开来。

“你找到我了，”刘临桦的语气不自觉带些赞扬的情绪，不过很快就压抑住了，“然后呢？虽然你不想听，我还是得告诉你。确实就像他们说的，我被逐出师门，视为叛徒。可以说，我今后走的路都与正道无缘了。”

一旁的钱绮南听到这话，也忍不住想冲上前去，一表自己的态度。幸好，玄之手疾眼快地拦下了她。

“我不信，我不相信嘛……”

一向强装大人气的齐穆，这时候也闹起了小孩子脾气。眼泪鼻涕一大把，把刘临桦的衣衫弄得半湿。刘临桦只好停下“罪己诏”，一遍又一遍，轻轻地拍着齐穆的背，缓解他的情绪。

“少爷担心老爷，想带老爷回镇上去。”

喜娘走上前来，也许是因为她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提案，说话的气势也很弱，近似于嗫嚅。

“你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对吧，齐穆。”

齐穆依旧在他表哥的怀里啜泣着，不肯说话。刘临桦把半趴在腿上的齐穆捞起来，抱在自己怀里；玄之也默契地将喜娘提溜到施了暖垫咒术的石椅上。喜娘垂头丧气地，窝在大大的椅子里。

真是难搞的小孩。

玄之又一次忍不住腹诽。眼见着夜幕将近了，也不得不考虑到小孩的吃饭问题。玄之被迫施了一个传音咒给伏初，叫她打猎一些动物来。伏初以为玄之终于要真正开始魔修的道路，一时还兴奋不已。当她听说玄之大人竟然是为了伺候两个小祖宗后，她恨铁不成钢的阴阳怪气留在了被夜罗刹提前关闭的传音之外。

至于陆戎那边，米嘉石已经派人传话了，说两个小孩在他们这边，一切都好。确实，这种话由道门来传达，总比玄之来的要好。

不多时，伏初和夜罗刹带着三只野猪，四条巨蟒，五只山鸡，来到山洞。显然，他们对人类小孩的饭量有一些误解。看到玄之震惊转为质疑的眼神，伏初不快地撇撇嘴。亏得她还为了照顾人类小孩的心理健康，特意将自己和夜罗刹的装束，换成了寻常人家的衣衫。

这时，齐穆在刘临桦的安慰下也渐渐停止了哭泣，只剩下几个哭嗝，不时回响在空旷的洞窟中。还掌握了一些凡人的饭菜的钱绮南从伏初手中接过食材，凭着印象使着法术一通处理。

玄之也试着安慰刘临桦怀中的小孩，低下身来说：“飞藿是不可能再回到镇上了，但是米嘉石给你几天时间的宽裕。你住在这里，跟你表哥谈妥了再回去。”

“我不听，你是坏人，”齐穆故意和玄之对着干，然后撒娇一般抓着刘临桦的衣领，“我要表哥亲自说。”

刘临桦看玄之气得背过身去，无奈地笑了，依着齐穆，说：“好好好，你可以待到想回去的时候。”

两个祖宗！不，三个祖宗！

玄之再一次忍不住感慨。

“谈判”进行的很顺利。齐穆心满意足地从刘临桦身上跳下来，来到钱绮南准备的饭菜前。他和喜娘端起饭碗，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然后各自沉默了。

“仙人道长真的辟谷啊……”

齐穆留下这样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来。

钱绮南其实也没有照顾小孩的心思，只是看在刘临桦的份上，搭把手。基于对自己做饭水平的客观认知，得到这样的评价，她也并不气恼。只是齐穆在这位严肃的坤道面无表情的注视下，大干了三碗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