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总是会让人格外脆弱，天一亮，那些悲伤心绪掩在被窝里，又要强打起精神来，笑脸面对大家。可他伪装得再好，沈诉还是发现了端倪。他的爸爸向来温柔有耐心，但前几天在厨房择菜的时候，他看见了暴躁又陌生的沈君。

沈君想死熬下去，至少撑到春节，撑到陆奕回来吧？他这样安慰自己。

陆奕最近和沈君视频的时候明显感觉他不太对劲，总觉得他兴致不高，笑都很敷衍。所以年底一放假他就往家跑，沈君崩了这么久的弦也终于断了，他强忍的眼泪默默无声，流个不停。他不知道自己哪病了，医院也不知道，他真要被自己烦死了。

隔壁邻居听说了，把陆奕神神秘秘地拉到门外说了一通，陆奕是个无神论者，他嘴上应承着，但他没打算相信这些。但沈君也不知道从哪知道的，他跟陆奕说想试试，陆奕这下真彻底生气了，这都什么世纪了，怎么还有人信这些？

“就是你想太多了，阿君，你不要相信这些神啊鬼啊之类的，都是骗钱的，你为什么就要钻牛角尖，思想拗劲呢？”

沈君仰头看他，心尖颤抖：“是我想多了？可我就觉得有东西要害我，我真的很害怕……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陆奕也快被沈君最近的状态搞崩溃了，他语调陡然拔高：“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不要这么敏感！”

“……”

沈君的眼眶已经红透了。

真不如死了算了。

两人冷战了几天，最后陆奕妥协，如果去看神婆子能让他安心，也不亏。那神婆子神神叨叨的，他让陆奕腊月二十五在门口烧纸，要跪在门口跪六个小时，之后还要从山脚边磕头边拜，一直到山顶的寺庙，去点香祈福。

陆奕真想沈君不要胡思乱想，于是认真虔诚地一一去做，沈君又气恼自己，又心疼陆奕。陆奕在门口跪的那几个小时，他也跟陆奕一起跪着，他看着认真的陆奕，轻声说：“对不起。”

“只要你快好起来，这些都没什么。”

“我真的有在克制自己不去想，可是陆奕，真没用。这是我最后的生路了。”

“我知道了。”陆奕伸手揽住沈君的肩膀，轻声安抚道，“会好的，都会好起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么一弄一搞，沈君慢慢地也的确好起来了，一切都又恢复如初，沈君越发珍惜现在的日子。

沈诉其实也是一直跟着紧张的，高二一年的成绩也有下滑，他爸病好了，他的成绩也好起来了。

只是慢慢地，陆奕回家的频率变低了。虽说一般都年底才回家，但陆奕以前遇上节假日都会回来的，他总说一家人总要团团圆圆才好。可沈诉高二一整年，就见了他一两次。陆奕说他最近接了两个活，要两头忙，实在抽不开身。他总跟沈君讲，我苦点没事，只要能让我们家富起来，少见点面也值得。

其实沈君没那么高要求，他想给沈君最好的生活，但现在这种刚刚好的生活也足够了。而且他最近跟陆奕打视频，陆奕不开摄像头，总是说他那边天黑，没灯。

沈君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但一想到这么多年他们都走过来了，他没必要怀疑对他这么好的陆奕。

陆奕年底回来，两手空空。沈君没直接问他你一年到头的钱到哪去了，他说包工头没给他们发工钱，要到明年才有。沈君为他打抱不平，让他一定要注意别被人骗了，他说不会，那老板为人信得过。

沈诉今年的成绩平稳发挥，他一直没有手机，别的同学都有微信QQ联系，他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但今晚回家他遇到同班同学，那同学说老师在群里发了作业，让他别忘了，因为上次沈君上夜班，没看到消息，也没人告诉他，导致只有他一个没交上作业。

他回家找沈君要手机看，但沈君去给隔壁邻居送核桃了，他看陆奕的手机就在那桌上，他走过去刚拿起来，正要告诉陆奕一声，但陆奕已经到了他身边，一把拿过了他的手机，并有些微怒：“不可以随便碰我的手机，你要干什么？”

在这之前，陆奕总觉得沈诉学得太多，该适当放松放松，有时候都会拿手机给他刷视频玩游戏，手机什么的随便他拿，陆奕过于反常，沈诉想起沈君问他，你觉得你陆叔叔是个诚实的人吗？

沈诉记得自己斩钉截铁地跟沈君说了是。

“陆叔，我只是想看一眼我的作业，我爸不在……”

“叔叔手机里有很多和老板的聊天记录，很重要的，我怕你不小心把它删了，小诉，下次注意了。”沈诉看着陆奕快速滑了几下，又把手机递给他说，“看吧，我去看你爸爸炖的汤怎么样了。”

到了饭桌上，沈诉看着说说笑笑的爸爸和陆叔，心里的不适感消散，他们连别人的白眼都挺过来了，也算是排除万难在一起，怎么会因为一些不重要的人和事出现裂痕呢？

是我想多了。沈诉摇了摇头，低头喝了一口沈君炖的乌鸡汤，美味得他眼睛一亮，心里暗道，果然是我爸爸，做什么都这么好吃。

我要吃一辈子爸爸做的饭！下辈子也要吃！这世界上没人比我爸爸沈君更会做饭了，我爸神厨下凡！吃完三碗鸡汤拌饭，喝下爸爸亲手送来的热牛奶，沈诉在日记上如是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