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放开我！”俞卿痛得踹了男人一脚。

“你神经病啊？！脾气这么臭！”

男人捏着俞卿的脖颈，狠狠掐着。

所有人体内都有暴力基因，像你看到你恶心的蜘蛛，恶心的蛇，你踩它几脚，拿刀砍它几下，你觉得不够，还是不够，要它面目全非才肯罢休。

可对着刚刚还在温存的人，也能做如此暴力的事，是因为没有爱。

爱。

俞卿掉下眼泪来，扒着掐住自己脖子的手，哭着又笑着，喉结艰难上下滑动：“你……觉得你爱过我一秒吗？”

“爱？你值得吗？你配吗？你长得是好看，但也太脏了，太烂了，谁会爱肮脏的东西？”

“还有——谈什么爱不爱？爱会束缚你的，宝贝。”

男人嗤笑着松了手，拍了拍俞卿涨红的脸，继续道，“你别再来了，看你看厌烦了，我得重新找个新鲜的玩玩，你我玩够了，再见不送。”

俞卿伏在地上咳个不停，眼泪掉在脏乱的地板上，更脏了，更脏了。

俞卿越难过想，越是难受，这几乎要痛死他了。

爱，他俞卿再也不配被爱了，他丢掉了被他说完用爱囚他的沈词了，爱在俞卿的人生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俞卿拖着行李箱出了酒店，他现在，一无所有。

工地上因为自己连着几天旷工不要自己了，男人最近家里的事烦躁，不要自己了，沈词也……好吧，是他自己不要沈词的。

他站在车站驻留了很久，他在琢磨自己要去哪个城市，要去哪里和另外新鲜爱他的男人玩。

细细的小雪飘了起来，落了一些在他浓黑的睫毛上，他看着站牌下抽烟的人，他摸了摸兜，忽然记起来沈词不让他抽烟，他也真的听话没抽。

也是，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有些东西刻进脑子里了。

“我靠，下雪还去西藏，这人有毛病吧？”

“还有还有，你看，照片上能看见他车里放了好多的向日葵，听说他死的时候，手里也抱着一束向日葵。你说他是不是去见爱人呐？”

“如果是这样，也太浪漫了吧！啊，不过好可惜啊……”

两个女孩子站在俞卿身旁，对手机里今早发的新闻细细研究着。

俞卿余光瞟了一眼，他没看到花，没看到死者，只看到了车牌号。

可他脑海里喧嚣而起的，却是沈词扒着车窗叫自己名字，叫自己别离开他的画面。

鲜血淌了一地，红白交映。

沈词在大雪里抱着向日葵，像冰封的天使。

“沈……沈……沈词！”俞卿听见自己在雪里大叫了一声，尾音颤得震碎了细雪，叫来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他像个疯子一样，抢过女孩子手里的手机不停放大，不停去找沈词的身影，但什么也找到，他甚至什么也看不到，他把手机拿得太近了，近得什么都看不清。

“沈词，沈词！沈词你回来！你回来！”俞卿抱着手机跪在雪里，女生被他吓得站在原地又不能走，只能看着帅气好看的男人在雪地里哭成泪人。

一无所有，他要是现在哭死了，还能去和沈词相聚吗？要是沈词再也不想爱他了，他死了，便没人再记得，俞卿。

他说他不爱他，他说他要离开他，他以为他不爱他，可是，这颗仿佛被碾过被踩过千万遍的心脏告诉他，他就算不爱沈词，他也离不了沈词。

俞卿没怎么哭过，偏偏在沈词身下或是此刻，流过无数数不胜数的泪。

沈词的尸体是在出事后十天后才被发现的，也没人打电话叫俞卿去领，因为沈词删了所有联系人，抹掉了一切他来过的痕迹。

地上结了冰，交警不让通行，俞卿开不了车去找，他走路也走不到沈词开车到的地方，他本想离开的心如今被完完全全困在了他和沈词呆了十多年的城市，可是现在没了沈词，只有一个孤苦伶仃肮脏垃圾的俞卿。

他连最后送别沈词的机会都没有。

他在凌冽的寒风里，看见沈词逃离这个城市狼狈的身影。

他跪在面朝西藏的公路上，从日出，跪到到黄昏。

他回到他们曾经的住所，将自己所有的积蓄都给了房东，他说他要在这间房子里死去，他拿着房东退回来的钱，又把沈词的花店开了门。

他也日日打开关于沈词的新闻，去找沈词的脸，可惜有马赛克，他只能看到一辆黑车和无数向日葵。

大雪连着下了很多天，他走到阳台，这才发现沈词在阳台上养了花，他看着那朵与冬天格格不入的花，突然记起来沈词跟他说过，它叫雏菊，生于春日，寓意离别。

春天的雏菊冬日就开了。

“我错了……我错了……沈词我没有不爱你，你回来，你回来好不好？”俞卿没穿鞋，光脚踩在阳台的积雪上，蹲下去摸着雏菊，好似摸着沈词温柔的脸。

他已经连着几日哭泣不吃饭，眼底红得可怕，他说的话全是嘶哑痛苦，他所剩下的，只有无尽苦楚。

以后的生生世世，日日暮暮，他也只能一直一直活在悲楚中，他这一辈子，都没资格挣脱。

*

遇卿花店很奇怪，开着花店却不卖花。整整三年都是如此。每天能看到店主从花店里抱一束花离开，他们并不知道带去哪。

又是冬天。

他窗台上的雏菊还是提前开了。

俞卿抱着怀里的五色的月季，放在副驾驶位上，放在吃饭的餐桌对面，放在床上，拥着花一起入睡。

“沈词……今天的月季你喜不喜欢？明天给你送百合好不好？”

他搂紧了怀里的月季，花刺扎进他皮肤里，他搂着花钻进被窝里，吻遍每一朵花瓣，去寻找沈词身上的每一寸熟悉的味道。

可他余下的漫长一生，再也不会得到沈词给他的任何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