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洛克罗斯很久没有这样难以入睡。他总是想起那天夜里的阴惨夜风，寒鸦盘旋在教堂尖顶，钟声沉重足以撞击心灵。他想起大埃阿斯鼓励自己的话，想起布里塞伊斯瘫软在怀里的重量，想起那个男人猩红色的眼眸，那怨愤而又无助的眼神，他的眼里闪烁着雪白的月光。

翻身下床，帕特洛克罗斯踩着拖鞋挪到窗边，庭院外的街道空无一人，煤油灯下的青石板透着寒光，秋夜里残存的虫子断断续续地低鸣着。很难回想起那一夜特有的狂风与黑暗，也很难相信那种事情真实发生过。记忆不断在脑海中翻涌，真真假假最后连自己都分不清楚。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放他走？”帕特洛克罗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利剑划破肉体的触感还残留在掌心，那是生命的脉动。

无论如何，他们都要再次见面了。

布里塞伊斯前去教堂祷告时，被阿伽门农派来的卫兵询问，伤口被查出。而抓捕罪犯的任务莫名其妙安排在了帕特洛克罗斯头上。

“我说过吧，他想整你，怎么做都不为过。”安提洛克斯得知消息后，一边为少爷更衣一边低声说道。

“乌鸦嘴。”帕特洛克罗斯换下正装，单穿着宽松的居家服倒在沙发上，胡乱地揉着卷发，“他知道我讨厌这些，他就非要塞给我，让我为他卖命。是的，如果我没有完成任务，他可以降罪给我，在此之前我已经隐瞒了真相，双重罪！如果我在执行任务途中被袭击，那是我活该，如果我死了，那更好。就算我圆满完成任务，我也只不过是将功补过……真是歹毒的混蛋。”

安提洛克斯没有说话，该做的他都为他做了，只是帕特洛克罗斯过于任性，也算自食恶果。

“您害怕吗？”

“害怕什么？”

“那位吸血鬼？”

“我见过他。也许。”帕特洛克罗斯翻过身，“没有那么可怕……你知道吗，安提洛克斯，他的眼神，我永远都忘不了。我很久没有见到那样的眼神了。我觉得……他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吗？这不像您会说的话。”安提洛克斯折好衣物，很感兴趣地笑了笑。

帕特洛克罗斯平躺着，盯着穹顶的吊灯出神:“难以相信吧。他明明在伤害别人，却没有恶意。嘿，安提洛克斯，之前被袭击的女子为什么没有伤口？”

“我收集的资料中说，吸血鬼有很强的治愈能力。”

“也可以治愈别人吗？”

“我想是的。只不过需要吸血鬼的体液。”

“体液？”帕特洛克罗斯露出感到恶心的表情。

“比如唾液，血液，精……”

“好的。”帕特洛克罗斯坐起身，“那么我们来分析一下，这位吸血鬼袭击了女子后，他可以治愈受害者的伤口。是不是？他这么做是为什么？作案后不被发现？还是说……你刚才说过体液也包括……受害者都是女性，所以他也有可能是个色情狂。以上猜测你赞同哪一个？”长篇大论后，帕特洛克罗斯抬头，发现安提洛克斯正欣慰地笑着。

“很久没有看到您这么精神了，少爷。这么认真地……去做一件事。”

许久沉默过后，帕特洛克罗斯叹了口气。

“你说的对。”他说。

烛光摇曳着。

“这种感觉不坏。”

“这种感觉不坏。”帕特洛克罗斯收回思绪，从怀中掏出神父送给他的圣水，据说吸血鬼最怕这个，还有十字架，大蒜。如果他们逼近，你还可以撒米粒，因为他们有数数字的强迫症。

盛放圣水的玻璃瓶凹凸有致，帕特洛克罗斯将它来回摇动，水光配上切割面，正安静地反射着月亮的色泽。突然，一个人影遮住了光亮，帕特洛克罗斯皱眉抬头。

一片黑影从窗台倒挂而下，猩红色的两点亮光如血红色的宝石闪闪发亮。帕特洛克罗斯惊吓之余来不及反应，双腿本能地一软，跌坐在地，手中的圣水咕噜咕噜滚到了墙角。

黑影翻腾而下，婆娑树影下渐渐显出人形，步步逼近。数步之后，黑影不再运动，猩红色的眼睛眨巴了几下，随后露出迷茫的神色，好像全神贯注地在研究什么。

他好像被锁在窗外了。

帕特洛克罗斯身子恢复力气，一时间觉得有点好笑。他趁对方忙着琢磨如何开窗的空当，爬到墙角捡起圣水收回怀里，然后谨慎地走到窗边，和黑影隔着玻璃对立。

“你要私闯民宅吗？这是违法的。”

有窗子的保护，帕特洛克罗斯带着一丝得意，双手环抱胸前，饶有趣味地盯着对方。

由于背光，他还是看不清黑影具体的样貌。那双猩红色的眸子还在困惑地寻思如何开窗，帕特洛克罗斯话音刚落，那眼眸登时射出寒光，一阵狂风撞破窗扉，碎裂的玻璃发出清脆的声音，向四面八方崩裂开去。

帕特洛克罗斯呆立在原地。碎玻璃在他脸上身上留下划痕，鲜血顺着伤口流下。

“人类。”黑影咧嘴笑，尖利的牙齿射出寒光。

帕特洛克罗斯动弹不得，只能看着对方踏裂地上的窗框，信步走来。鲜红的舌头从齿间滑出，在他脸颊的伤口上留下湿润的触感。

“你知道吗。”黑影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的血是臭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