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十二点的时候，游客慢慢的淡了去，这天的生意才算结束了。

蓝杉见时间太晚，唯恐家里那口子发威就先走了一步，只剩下阿七和小钊，还有几个零散的商贩在收拾着东西。

这时，老杨也收了摊子，正骑着三轮车过来。

「哟，老杨，又来帮阿七啊，」小钊看见忍不住挤兑着，「你这每天又接又送的，真是比讨媳妇儿还积极呢！」

老杨跳下车，拿过脖子的毛巾，朝小钊扇蚊子似的挥了挥，臊得涨红了脖子道：「去去去！就你狗嘴吐不出象牙，我和阿七住得近，这儿也不是顺道么……」

他越说声音越小，不安的瞟向阿七，见他没还是挂着笑容，没有不高兴，才放心了下来，将手里的毛巾递过去。

「快擦擦汗吧，瞧你累的，不是说好了我来收拾的么，可别再伤着腿了。」

阿七微笑着朝这憨厚的男人点头，接过毛巾坐在小板凳上，也不嫌弃的拿起老杨的毛巾擦着汗。

「你饿坏了吧，今天人太多，我走不开，没法儿给你送馄饨过来，不过我给你留了一碗，还热乎着呢……」

「何必这么麻烦呢，我一点都不饿，」阿七端着碗，看着里面个儿头硕大的馄饨，不由苦笑道，「再说我还出着汗呢，你这一碗馄饨下去，准把我给热晕了过去，还是给小钊吃吧。」

「好啊好啊，我正饿着呢，那就谢谢啦！」

小钊跳过来，从阿七手里接过碗筷，还没等老杨阻止，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气得老杨很是不痛快。

「喂，老杨，不是我说你，」小钊舔着嘴说道，「吃过你馄饨的人都说这味道好是好，就个儿头太小了，可你看看你给阿七这碗，馄饨大得都快赶上饺子了，你这也太不厚道了吧？」

「怎么吃东西都堵不上你这张臭嘴！」老杨急得跺脚，偏偏又没小钊能说会道，吞吞吐吐的说，「阿、阿七他身子弱，不吃多一点怎么行……」

「哟，快瞧瞧，还脸红起来了！真是羞死了！哈哈！」

「好了，小钊，」阿七出来打着圆场，「吃饱了就快回家，别欺负老杨老实。」

小钊百无聊赖的耸耸肩，将空碗递了回去，背起自己的吉他，冲他们皱了皱鼻子，才吊儿郎当的离去。

阿七看着老杨收拾东西，自从小钊走后他就没吭声，还以为他不高兴了，就道：「小钊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这小子向来嘴没个把门儿，要和他动气准得气死。」

「嗯，我才不和他计较。」

一听这语气，就知道老杨还别扭着，别看他老大不小的年纪了，有时却还和小孩子一样记仇得厉害。

「今天的馄饨都卖光了？」阿七故意和他搭着话，不愿他一直闷闷不乐的。

「全卖了，最后一碗也刚被你做人情送了。」

阿七也不恼，笑道：「你还没功夫吃饭吧？」

「嗯。」

「那一会儿去我家，我给你下碗面吃。」

老杨抬头愣愣的望他，见阿七冲自己温柔的笑着，那张清丽脱俗面容离自己很近，竟让老杨红了耳根，觉得受宠若惊了。

见他不说话，阿七又道：「怎么，看不起我手艺啊？那算了……」

「没有！你做什么都好吃！面也好吃……」

阿七看老杨的一股子羞臊劲儿，忍不住乐了起来，就知道这人从不会与自己生气：「行，那你快收拾，回去你就给做。」

老杨用力点头，七手八脚的收拾起来，猴急得不得了的样子，或许对他来说只要有着阿七微薄的关怀，他就会很开心，很知足，连做梦都会笑醒。

将东西放上三轮车后，拥挤得两个人都没法上去了，不过好在他们住得离这儿不远，就在宽窄巷子的隔壁两三条街。平日里都是这样，十几分钟路程，老杨在前面推着车，阿七就在后面帮他助推，虽然阿七腿脚不好，一手杵着拐杖，但另一只手总归可以用点力，就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

他们住在一圈老房区，房子虽旧，但生活很是便利。老杨就住在阿七对面那栋楼，自从认识这几年来就一直照应着阿七的生活，对阿七来说，老杨即是邻居，也是朋友，而且还是恩人，因为在他最艰难的时候，是老杨陪着他，帮着他度过的。

两人聊着天，不知不觉的就快到了家口，冬季寒凉，周围的人都已早早休息了，只有少数的几扇窗户还亮着灯，他们正讨论着今年除夕怎么过，远远的就见阿七那栋楼下蹲着两个人影，冷得直朝手掌哈气。

阿七半虚着眼辨认一会儿，立即展露出了喜颜，忍不住叫道：「梦龙！卓越！」

蹲在那里的两人大惊着回头，站起身子就朝他们迎面跑来。

「常……！」

裴梦龙一刚开口，卓越就扯了扯他衣角，这才突然收住了口，忙道：「阿七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和梦龙等了你好久！」

「是啊，我们两刚下飞机连行李都没放就过来了，还以为这么冷的天你会在家呢！」

阿七见到他们也是又惊又喜，瞧两孩子冻得鼻尖通红，面露愧色道：「你们要来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呢，如果我知道肯定在家等你们啊。」

「我们当然是想给你个惊喜嘛，」卓越挽上阿七的手笑道，「而且你又不用手机，接个电话还要去电话亭，万一摔着了怎么是好，所以我们就先斩后奏了。」

裴梦龙也道：「等了老半天你都没回来，正担心着呢，不过一想肯定老杨陪着你，也就放心了下来。」

「可不是么，」卓越赞同的点头，朝老杨招呼着，「嗨，老杨，最近还好吗？阿七哥真是多谢你照顾了。」

老杨对他们也很熟悉，这么几年来，只有这两个大男生有空就会来探望阿七，虽然两人都长相帅气，穿着体面，听说还是北京的舞蹈演员呢，但就算如此，却也从来没有对寒酸平凡的他瞧不起，所以老杨也很是喜欢他们。

「我说大晚上的是谁呢，原来是梦龙和卓越啊，你们阿七哥腿脚不方便，多照顾他也是应该的。」老杨憨笑着道。

「好啦，就别站在这里客套了，天太冷，快进屋里吧。」

阿七催促着，不忍这两孩子再受冻，但一旁的老杨没动作，突然犹豫着道：「那个……我就不去了，两孩子大老远的来，你们好生聚聚，我先回去了。」

推着三轮车刚想走，就被阿七拦住了，朝他皱眉道：「这怎么行呢，说好了给你下面的，你这不是成心让我做个言而无信的人么！不行，你跟我进屋，吃了面再走！」

「这……」

老杨向来畏惧他的怒色，心里总是带一抹小心翼翼，明明是自己在帮助他，却又莫名感激阿七接受自己的帮助，因此这样的帮助不免染上些许讨好的嫌疑。

现在见阿七如此坚持，老杨很是苦恼，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怕去了碍手碍脚打扰三人团聚，又怕不去了，阿七会生气，从此不理自己。

「老杨，你就一起来吧，我们这次回来陪阿七哥过年呢，时间有的是，不差这一会儿。」

「阿七哥犯彪的样子你不是没见过吧，可别真把他惹急了，小心吃不了兜着走你。」

「是啊，他现在可成天带着凶器，谁不顺他意，就仗毙了谁……」

两个大男生一唱一和的逗弄着他，连阿七看了都忍不住偷笑，偏就老杨太实诚，被他们唬得一愣一愣的，觉得阿七真凶起来的确很可怕，也就半推半就的进了屋。

「你们两个一定也还没吃吧，」阿七问着就打算进厨房，「那我一块儿做了，家里没什么东西，就凑合吃碗面吧。」

裴梦龙和卓越刚想过去帮忙，老杨就抢先他们一步：「还是我来好了，你去和他们聊聊天，我手脚快，一会儿就上桌。」

「可我说了要给你……」

「哎呀，你做我做还不是都一样，别让梦龙和卓越饿坏了，」老杨夺过他手里围腰，挥了挥手，「快去吧，很快就好了。」

阿七被他赶了出来，也不好再多说，只是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摇了摇头。

两孩子过来将他扶着坐下，裴梦龙就挑了挑眉道：「老杨对你可真好……！」

「嘘！」

还没说完，阿七就突然对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别乱说话，免得老杨听见了多想。两人自是心领神会，只好闭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