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触怒了阿七，明明说的是心里话，但却好像拍马屁拍到牛屁股似的。印象中的阿七总是温柔的，就算偶尔发点脾气起来也不会让人觉得讨厌，他们认识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阿七用这么不耐烦的语气对自己说话。

「阿七……我……」

一时间，老杨就像棉花塞住了鼻子一样难受，颤巍巍的磨叽着，不知如何是好，瞧见裴梦龙和卓越对自己摇了摇头，再看阿七面如土色，老杨也就知道自己这张臭嘴闯了大祸，虽然心中满是不解，但又不愿阿七更加生气，只好耷拉着脑袋，灰溜溜的离去。

「常老师……」

阿七拿过拐杖，跛着身子走到窗边坐下，一手扶额，长叹了声道：「我知道老杨不是故意的……我没事。」

两个男生看他这样心里也很不是滋味，知道阿七是看见原来的自己才一反常态，毕竟这种事放在谁身上都需要极大的勇气来面对。

「舞团，一切还好？」他望着天空中的残月，声线颤抖。一再告诫自己要忘记，要放下，但总还是会莫名挂念。

「自从你走后，舞团就再没好过，还不是就那样，」裴梦龙深吸了一口气，「好的演员都走了，剩下的都是些散漫度日的，大家无心排练，演出一年比年少。」

卓越道：「所以……就看这次梦龙以舞团的名义上了春晚，能不能挽回舞团的名望了。」

「这一步棋走得好，春晚不是人人都能上的，那就是个修罗场，黑的白的什么没有。大家年年说不看春晚，可一到点还不是全国十几亿双眼睛都盯着看，能露面儿就不错了，何况还是独舞，」阿七说着回头，讽刺的勾了勾嘴角，「想必那个人下了不少功夫吧。」

这支舞背后的猫腻，卓越和裴梦龙自是最清楚不过的，只能朝他老实的点点头，不用多说半字，阿七便也心知肚明。

裴梦龙犹犹豫豫的：「……其实我们心里明白，二爷费尽心思将这支舞抬上春晚，不仅是为了舞团，而是为了让你看见，他想让你放心，就算你不在，他也会好好的守护着舞团，因为那里有着你全部的心血。」

「……」阿七没作声，继续望着窗外，月光照在他侧脸，竟有了几分岁月的沧桑。

想着会和那个人在同一时刻看着那支舞，却又不敢去想象那个人现在的模样。

「常老师，这么多年来二爷真的不容易，」卓越道，「大家不认为二爷这个门外汉能把舞团带好，一开始的时候，那些人完全不听招呼，逮着机会就罢演，二爷也都迁就着，就是不想国家舞团轻易解散。」

闻言，阿七不由轻笑了一声，叹道：「他本就是个门外汉，连舞都看不懂，还当老板，也真是难为他了。」

他笑那个人痴傻，既然留不住，又何必委屈求全，倒不如该散的散，该走的走，守着一个空名有什么意思呢。

「话也不能这么说，虽然二爷以前的确啥都不懂，但这几年真的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连舞蹈流派都能说出好几个呢。」

裴梦龙说着拉了拉卓越，见阿七面无表情，他也跟着乘热打铁道：「自从你走了以后，二爷就经常看你以前的作品录像，艺术修养长进可快了，他说如果真想带好舞团，那自己就必须先懂行，而且还偷偷跑去北舞旁听呢，被我和梦龙逮了个正着。」

「说起这个我就想笑，我们当时还以为是谁在练功房外跳大神下降头呢，结果走近一看居然二爷，那练功房里跳的明明是芭蕾舞，他一比划就成了萨满舞，看得人毛骨悚然的，可是寒碜死我俩了。」

「虽然跳舞二爷这辈子是没希望了，但他现在可是一出口全是行话，那些演员们见他懂了道，排练也不敢乱跳了，这不，为了排新的舞剧，前段时间还进了一批新演员，连剧本都是二爷亲自写的……」

两个人七嘴八舌的一直说到这里，阿七才疑惑的抬眼看他们，道：「他写剧本？」

卓越用力的点头，笑道：「对！二爷写的本子，我来编的舞蹈，他说是看了你以前那些作品，才有的灵感，连名字都取得特有禅意，叫《度己》。」

「度己……」阿七喃喃念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嘲讽一笑，又望向窗外，淡淡道，「我看是，佛不度人，只度己吧……亏他想得出来。」

「我们看了剧本也是大吃一惊，故事真的特别棒，这过完了年就在北京首演，之后还会来这里演呢。」

「说不定，二爷决定来这里演就是想让你看的，」裴梦龙嘟囔着，见阿七的身子怔了怔，才又叹道，「我们可什么都没说啊，但就这点把戏，二爷恐怕也早看穿了，知道是我们偷偷把你送了回来，否则干嘛常常给我们放假，还不就是希望我们回来多看看你么……」

阿七没有说话，他知道瞒不过那个人，也明白那个人的用意，时常借这两个孩子的口传达着那里的一切，让他知道无论多困难，那个人都没有放弃，所以希望他也不要放弃。

就如同这个舞剧的名字，那赢天想告诉他，曾经的磨难已经过去，怨不得天，由不得人，只有自己度了自己这份苦厄，才能真的放下。

是啊，说来轻巧，但谁又能做得到呢，度人容易，度己难，就是因为度己得先度心啊，连佛祖都需无限修为才能做到，何况他只是一介凡人呢。

那个人终究还是顿悟得浅了。

总想着让他度己，却忘了自己才是最应该先放下的那个人。

正想得出神，就听身前传来一阵动静，回头时竟见裴梦龙和卓越双双跪在了地上。

阿七惊道：「你们这是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