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的丹桂会不会开花？”初见时，他站在桥头问我，他头上是早已从内部腐朽的枯木，早已死去了的。

鬼使神差般，我应了。“会，会的吧！”

寒风吹得朽木，咯咯作响。硿硿声不绝于耳，他像随时会飘走般，不做声响。眉目清冷面若冰霜，是我以为最适合他的词语，这是大些跟着先生识字后偶然在书中觅得的词语，往后瞧见这般字眼，我总能想起他。

“你寂寞吗？”老作家这样问。寂寞吗？说的又是谁呢？她未等我回答神色游离起来，是不奢望我回答还是本就不需要我做答？

热气氤氲的清茶，在手中渐凉，她起身告别时我递给她一把雨伞，外头的雪虽已小有伞仍是好的，我们相识已久，她也不做推辞，直道让我也早些回家，我随声附和却并未往心里去，又坐了一刻我顿觉疲惫起身离开。

天色渐晚，路上的行人每一个都行色匆匆。沥城的冬，异常冷，脚上的皮鞋冻得生硬，路灯白的发昏，我缓步走过，像放慢了的旧电影，一场又一场我足足看了十几年。

家里未开灯我摸索着下意识的说我回来了。按下开关，灯光刺得眼生疼。满屋的寂静清冷，框架上他的照片在微笑。那是他仅有的一次笑，此时，他的照片也是冷冷的冷冷的微笑。

我头欹在靠椅，点燃了香烟，不吸，任由它消散在空气里刺激我的嗅觉，我仍不习惯他出国不在我身旁的日子。

凌晨三点，我从睡梦中惊醒。野猫叫的凌厉，我睡眠浅，但凡有一点声响，我总会醒来。闭眼是黑夜，睁眼还是黑夜。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空气中匀缕的压迫，无边无际，无声无息。再次醒来已是清晨，冷水洗面，镜子里的脸苍白，疲惫。

揉揉眼，拿起了眼镜。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他曾泼墨挥毫的模样，如痴如醉几乎就要溺死在幻觉里，幸福来的快去的快如昙花一现，我迟缓适应突如其来的椎心之痛。

我在在书社工作，如今的书社像个迟暮之年的老人，岌岌可危。繁荣再也不见，许多编辑，作家开始另寻出路。

我到时，阿荃正在和一女同事高谈论阔。他肚子里的那点九九我都知道。挂上外套，拍掉满身的风霜，我总觉得凉，不知是不是方才雨水飘进衣裳里了。

我拧开装有君山银针的茶罐。

黄绿色的叶片，似湘妃手中一颗颗银针，像仙人翩翩起舞。翻滚，一上一下。 茶香四溢，微抿，润心浸肺。

相传，君山银针的第一颗茶种，是舜帝二妃娥皇女英亲手播种的。

我本是喝不惯茶的，独这君山银针却喝了好几年。

给娓娓而谈的两人送了茶，例行公事坐在窗口翻阅书籍，积雪压的树枝像低了好几寸。白，满世界的白。我开始眩晕起来。

“睡的好吗？”不知何时阿荃站到了我身后。我料到他一来就会关窗，也不抱怨，我熟悉他的心思，他的行为，如熟悉自己一般。

“挺好。”我抿了口茶。

乱世中这严冬就是要人命的恶魔，我是一直都知道的。

“何幸，她昨天走了，你知道吗？”

“死了啊。”我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

“你并不惊讶？”阿荃是有些不满的，对于我表现出来的冷漠。他对别人一如既往的善良。

“你怪我。”阿荃一脸笃定。

“不应该吗？”我结束了对话。

我转头，看不见背后阿荃隐忍的落寞。就算见了，我也算不准究竟是觉得痛苦多还是欢愉多，我在折磨他也在折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