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不是自杀的。”

苏清野摇摇头。

“知道是谁把剪刀插进你母亲喉咙里的吗？是你父亲！”

苏清野不停地摇着脑袋。

“是我亲眼所见。”

苏清野不相信，但他也不敢反驳。那样的话，他就会再次卷入“那天晚上”的事。本来已经愈合的伤口也会再次流血。就让记忆留在本来的位置上吧，像冬眠的蛇那样沉睡吧。不！还是像逝者那样长眠于地下吧。除了忍，他什么都不能说。

上课时，苏清野不是捂着耳朵趴着，就是藏在桌子下面。老师被他激怒了。他开始对着空气发火，大喊大叫，求“它”别闹了。同学们嘲笑他疯了。“它”更加来劲了。从耳朵里跳出来，用十几个声音挑唆着我：“替母亲报仇！拿剪刀刺向你父亲的喉咙吧。否则你也会落得和你母亲一样的下场。”

苏清野很恐惧，他担心自己会听信谗言，担心自己会在它的教唆下杀死父亲。他疯了一般害怕睡觉。因为一睡着就会做恶梦——父亲拿着剪刀刺向了他的喉咙。无论他在潜意识里多么想反抗，也无法战胜它对他的洗脑攻势。

恐慌障碍也是在那个时候形成的。之前他只不过是不敢摸剪刀罢了。但随着恶梦的反复出现，剪刀在他眼里俨然变成了怪物。看到拿剪刀的人，他就会吓得六神无主，所以更别提什么理发了。

高三那年的七月苏清野辍学了。班主任劝他父亲把他送进医院看看。

苏清野的父亲被老师的建议激怒了。做家长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子女成才？苏清野的父亲当然也不例外。他从来就不愿意听到别人对自己的孩子说三道四，因为他不想在苏清野的身上看到苏清野的母亲的影子。父亲固执地认为他没有病。不到最后一刻，他是不可能承认这个事实的。所以直到九月份，苏清野依然没被送进医院。

苏清野的父亲每天早上都要把他往培训学校赶。苏清野坚决反抗。他想待在家里。比起父亲，他更害怕外面的世界。

那天早上，苏清野的父亲和它联袂演出了一场戏。父亲像往常那样，举着扫帚把他赶出了家门。苏清野紧靠着墙角不肯出去，这时它出现了。它一个劲儿地怂恿苏清野：“去把那个杀人犯手里的扫帚抢过来，抽他！抽他！”苏清野捂着耳朵不想听，但它的声音仿佛变得更大了。

“要不干脆死了算了。你这个窝囊废！”

“不想死？那就把这儿闹个天翻地覆。”

主治医生说苏清野发病太早了，而且还伴有家族遗传病，所以治疗起来会很困难。不过尽管如此，还是有希望治愈的。比如说，本人有对抗幻听的意识；主要症状均呈良性；没有器质性损伤等等。医生的最终结论是：只要治好幻听的毛病，就可以消除恐慌障碍，并恢复正常生活。这个乐观的结论让父亲心中的石头落了地。苏清野就是这样被送进了一家精神科医院。医疗环境还不错，就是住院费高得离谱。

治疗过程十分漫长。入院后苏清野和它进行了长期的斗争。具体说来其实是药物和它之间的PK。吃药已经让他濒临崩溃。为了不被消灭，它引诱苏清野拒绝吃药或者把药吐掉。它一面信誓旦旦地说要和他和好，一面又吓唬他说吃了药他就会死掉。但苏清野最终也没答应。万般无奈之下，它求苏清野跟它一起死，说什么死亡比活着更加真实。它甚至告诉了苏清野一百零一种自杀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