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板带着庞玉良和离尘走了一遍杨慧的出殡路线，与前次去的不同，稍微绕了点路，但路更好走。

江疑走走停停，不断打量蔓延的山群。只是他面色平静，庞玉良看不出他有何发现。

走到杨慧的墓碑前，看着空荡荡的棺材，杨老板又悲从中来，捂住眼睛流泪。

庞玉良上前安慰他，然后看向江疑，用眼神问他是否可以走了？

江疑点点头。

庞玉良就带着杨老板先走了。

江疑和离尘慢慢的往回走，经过一片茂密树林的时候，他停下脚步，离尘似有所感，也停了下来。

江疑握紧离尘的手掌，望着枝繁叶茂的山林，绿色占满了他的双眸。片刻后，他轻声说道：“就在里面了，我们晚上再来。”

离尘面对江疑站着，双唇紧闭，没有任何回应。

江疑也不气恼，微微倾身靠在离尘的肩上，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处，闭上了眼睛。

——

回到绿里飘香，庞玉良集合王冉、沈明高和张涛，再加上江疑，几人开了个总结会。

沈明高将死者身份、杀人手法和杀人原因等做了简单的总结，这些大家都已经了解了，没有疑问。

江疑开始给大家解释杨慧的尸变原因，“出殡的路上有一片很大的树林，因为某种原因里面阴气浓厚，久绕不散。阴气是种容易感染的东西，杨慧的尸体经过时被阴气侵染，下葬后又因泥土埋在地下，湿气加重，于是加剧了尸体变异。昨晚杨慧尸变后从墓里出来，靠着生前的记忆回到家里，阳气对尸鬼提升能力有好处，所以她吸了四人的阳气，在体内转化为阴气。”

王冉举手，提出自己的疑问，“那她为什么把段勋的尸体弄到棺材里去？”

江疑说：“鬼的领地意识很强，杨慧应该是躲湖里水鬼的攻击才把段勋弄到墓地里的，对她来说，那里是安全的。”

庞玉良问道：“她出现在山上的山洞里是为什么？”

江疑解释道：“杨慧是受阴气的吸引自己走到那片树林的，但不知什么原因她体内的阴气慢慢在消失，她应该是想回家，但没有阴气支撑，再则天亮了，于是她只好躲进山洞里，随后阴气消散，最终成为一具腐尸。不管是鬼魂还是尸变后的尸鬼，都是不敢直接接触阳光的，那会让他们灰飞烟灭。”

庞玉良细细一想，虽然他不太清楚江疑说的那片树林的位置，但结合他刚走过的出殡之路，墓地、山洞和农家乐确实在一条线上。

几人沉默下来，为无辜枉死的四位游客，为尸变后还想回家的杨慧。

江疑在桌子底下紧紧握住离尘的手掌，神情平静。

——

接下来的工作跟江疑无关了，他跟庞玉良道别，“我会去处理树林里的阴气，你可以放心。”

庞玉良万分感谢江疑的帮忙，“交给你我自然放心，我相信朝天观的能力。不过江兄弟，你要不要跟我们回市里做份笔录。你知道的，这件案子太离奇，我担心报告写出来上面不相信。”

江疑直接拒绝了，“朝天观有规定，俗家弟子可以帮忙解决灵异事件，但不能与政府部门有牵扯。而且，城市里污浊的空气不利于我师兄的病，我不能去。”

庞玉良看了眼大氅始终就没放下来过的离尘，没有再劝，“行，江兄弟，非常感谢你的帮忙，那收尾的事就交给你了，你多注意安全。我们就先回市局做报告了。”

江疑道：“庞队慢走。”

“对了，棋石还没还给你。”

“不必了。”江疑说：“我不缺这些东西，你戴在身上辟邪也好。”

庞玉良不能放着宝贝不要，又将棋石收回口袋里。

王冉和沈明高也过来与江疑道别。

江疑目送他们离去，然后带着离尘往村外走。经过湖边时，江疑停下来观察了一番湖中的变化，阴气消散，水草沉底，想来过不了多久，水鬼也会被五色棋石驱散。

江疑转头去看离尘，眼珠转了转，突然踮起脚尖，仰头亲了一下离尘的嘴唇，触感冰凉，虽离尘没给他反应，但他的心情却变得很好，“你说，这次会不会有线索？”

“不管有没有，阴气突然聚集总是不好的，晚上我们再去探个究竟。”

“今天走了很多路，你累不累？要不要给你按摩？”

“我们很久没回榣山了，你想回去看看吗？”

“不管我们走多远，总该是要回家的，对吧，离尘。”

在江疑絮絮叨叨的言语中，两人手牵手，肩并肩，一同消失在山路转角。

——

这天夜里，夜风吹拂，温度下降，村里家家闭门锁户，山林黢黑幽静，诡谲骇人。

吕青山的山坳间忽然出现两道人影，渐渐走近，最后停在山腰一处茂密的树林前。

二人正是江疑和离尘。

即使是夜里，离尘身上依然穿着白毛大氅，只把帽子取了下来，露出一头乌黑的直发和坚毅冷硬的面孔。他的双眼无神，皮肤惨白，鼻尖没有呼吸，若不是能行走只会让旁人认为他是个死人。

江疑如常牵着离尘的手，引导他跟上自己的步伐，慢慢往幽深的树林走进去。

进入树林，虫鸣隔绝，月光暗淡，温度也骤降下来，仿若是到了冰天雪地的冬季，空气中飘散着枝叶腐败的气味，万籁俱静，令人胆寒。

江疑却毫不畏惧，放出青耕鸟，跟在后面往林子深处走。大概十分钟后，青耕鸟停在一颗高大的树前。

江疑走近一看，是棵三人才能合抱的槐树，树干粗壮，枝叶繁茂，而树根底下正往外渗出丝丝浓烈的阴气，四处飘荡，最后萦绕在周围树木的枝叶间不能散去。附近地面还散乱着一些动物尸骨，想必是误闯进来被吸了精气死去的。

江疑很失望。

他攥紧离尘的手，眼底浮现一丝怨怒，但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嗓音轻飘地说道：“你别失望，明天我们继续找。”

他安慰完离尘，松开手，从布袋里拿出一盒棋石，包围槐树埋了一圈。等他回到离尘身边时，就见几分钟前还浓厚遮天的阴气消散了许多，地面渗出的阴气也在缓慢减少。

“前几天找到的亢木也种这里吧，防止有人捡走棋石阴气再渗。”亢木是种驱虫辟邪的树木，有些像臭椿树，果实是红色的，是江疑前不久在浮戏山找到的，栽在阴气越重的地方活的越好。

江疑随手在槐树旁边挖了个坑，把亢木树苗埋进去，再用些微沙土和腐败枝叶盖住，便大功告成。

江疑拿出纸巾把手上泥土擦掉，又找出一瓶水洗了洗，再用纸巾将手仔仔细细擦干净，一切收拾妥当后才牵起离尘的手，原路走出树林。

离开吕青山，两人沿着宽敞的水泥公路走进村里，敲响一家名叫“绿色小馆”的农家乐大门。

可能是因为昨晚死了人的原因，江疑重复敲了好几次门，等了许久才有人来应门，但一看是江疑和离尘老板却非常热情的招呼他俩进去。

江疑没有细问，不过从老板的言谈之中得出对方一定看到他白天和警察办案，所以比较放心。

“我订了一间房。”江疑拿出两张身份证交给老板。

老板很快帮他办好手续，领着他俩来到房间。

进屋后，江疑先帮离尘解下大氅。等他抖开帽子，边沿现出两只直立的耳朵，像极了狐耳。其实这是件用乘黄皮毛做的裘衣，并不是庞玉良他们认为的普通大氅。

乘黄，上古野兽，长的像狐狸但比狐狸高大，是能延寿两千年的神物，这件裘衣是江疑特意找来为离尘遮日光续命的。

脱掉乘黄裘衣，离尘身上就只剩下一件黑绸长袍，质地细滑，轻薄柔软，绣满符文。这些复杂的符文有固魂的作用，是敖岸山神熏池送的。

而他腰间右侧还挂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璜。这是离尘全身上下最重要的宝物，曾被夏后启佩戴过，具有凝魂固形的作用，是熏池特地为离尘向招摇山吉神泰蓬借的。

江疑只给离尘解了裘衣，然后让他坐下，从布袋里拿出一把蛟骨梳，细细的为他梳理他那头长及脚踝的黑发。

“今天我们暂时在这里住一晚，明天我们去白厄山，那里妖气浓郁，我们去看看，也许会有线索。”

“别担心，英招借给我的天马我还没还给他，我们很快就能到白厄山。”

“说起来，熏池很久没来找我们了，不知他一个人在敖岸山过的怎么样？”

“熏池最怕孤单了，你没出事前他总爱来找你，现在你跟了我，他帮了那么多忙，我们还没好好的感谢他。”

“……”

“离尘，什么时候你才能脱离凡尘，以龙身载我乘奔御风，看尽山河风光？”

江疑用双臂轻轻抱住离尘的脖子，脸埋进对方柔顺的黑发中，紧紧闭上眼睛。

房内一时沉寂下来，静默无声。片刻后，江疑沙哑的嗓音在发中响起，“没关系，我们有很多时间，总会找到的。”

他松开手臂，将离尘牵引到床边，小心翼翼让他躺上去，再把头发和长袍整理好，将裘衣盖在他的身上，最后低下头亲吻他的额头，“晚安，睡觉吧。”

离尘应声闭眼，只给江疑留下一张毫无生气的面孔。

江疑静静的注视他的面容许久，又亲了亲他冰冷的嘴唇，然后才离开去洗漱。

回来时江疑换了身黑绸睡衣，与离尘身上的长袍材质一样，算是他和离尘的情侣衣裳。他缓缓的钻进裘衣里，用离尘的手臂圈住自己，依偎在这个并无温度的怀抱中，渐渐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