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后……

一条清澈的小河边，一个估摸着六七岁的小姑娘正洗着衣服，忽然望见远处什么东西顺着水流流了下来。

她脱下绣花鞋，挽起衣摆，走下岸，脚踩进清澈的河水中，河边树上的梨花开得正盛，花瓣飘在河面上，河水浸到她的膝盖，几片花瓣在她纤细的腿旁落下，漂过去时抚过她的膝盖。

那飘着的玩意越来越近，那小姑娘看得越来越清楚。

那是一个篮子，篮里装了个襁褓，小姑娘拿起篮子，掀开那盖着的薄布，薄布下是一个笑着的婴儿。

那婴儿的眼睛是水蓝色的，睫毛是银白色，左眼角那有一小片银蓝色的鱼鳞状的痕迹，可那小姑娘却并没有觉得不吉利，倒是聚精会神地看着那双眼睛，看着婴儿的笑容她也不禁一起笑了。

这个村庄里有一个关于龙鱼的传说。传说银龙被邪恶的巫师盯上，巫师为了取银龙之鳞制长生不老丹使用了邪法，银龙因此受了重伤，可并没有丧命，而是为了躲避巫师疗养化成了银色的龙鱼，龙鱼有着银龙原本的蓝眼银须。

“这说不定就是龙鱼赐给村庄的礼物呢……”小姑娘笑道，抱着篮子，匆忙穿上绣花鞋，跑进了河边的一家叫“相留醉”酒楼，跑进了后'庭中间的一个朝南独楼。

“姐姐！姐姐！”小姑娘拉开门，里面一貌美的女子正坐在梳妆台前，被五个妆娘们围着帮忙梳妆。镜中可见，那女子仿若天女下凡，俊眼修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言语若笑，一抬眸，定令万人俯首。她轻抬手腕让妆娘们停下动作，转过身来看着绿翘，问道：“怎么了绿翘？这么匆忙？”

那女子是这酒楼中最貌美且身怀最高技艺的花魁——鱼玄机，这花街中的的艺妓没有人能比过她的容颜和她满腹诗书、精通琴棋书画的艺术造诣。

绿翘将篮子里的婴儿抱出，进了房间，拉上纸门，将婴儿抱给鱼玄机。

“我在洗衣服时看到河里漂过来这婴儿，他蓝眼银睫，像是龙鱼化身，便带到这酒楼来了，可否请求姐姐将他收留。”绿翘跪在地上，对那女子行了个大礼。

接过婴儿的鱼玄机看着婴儿的蓝眼睛，银色的长睫毛，久违的那做母亲的感觉又涌上心来，她曾失去过一个孩子，看着这婴孩讨人喜爱的笑颜，她心头一喜。

旁边五个帮忙梳妆的妆娘们也纷纷凑前去看一眼那婴儿的模样，都对那蓝色眼眸和银色的睫毛惊喜不绝。

“这孩子真可爱……”鱼玄机赞叹道，“这孩子我收留了，可妾身事物繁忙，还请绿翘帮忙看管了。”

绿翘连忙答应道：“好！”

“姐姐！要给他取个名字才好哩。”一个妆娘这样提醒道。

鱼玄机笑着说：“是啊，看着他圆嘟嘟的脸庞那么讨喜，妾身都忘了要给他取名字了。”

“那……孩子要跟谁姓呢？”一个侍女这样问道。

“当然要跟姐姐姓啊，且不说是姐姐收留的他。从河中漂来的婴孩，跟姐姐的姓氏最配了。”另一个侍女这样道。

“瞧你嘴巧的。”鱼玄机掩面笑道。

“河中漂来的婴孩，又有着传说中龙鱼的特征，跟姐姐的姓氏真的是绝配哩。”绿翘思索片刻，这样说道。

“是啊，真巧……真巧……”鱼玄机喃喃着，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名字，“你们说，霈泽这个名字好不好？”

“敢问姐姐是哪两个字呢？”几个妆娘异口同声道。

“霈，雨水丰沛，意寓上天恩泽，泽兰之泽，意为水聚集之地。”鱼玄机缓缓道来。

“鱼霈泽，这名字真好……”绿翘小声赞叹道。

酒楼的老板娘酒姨看花魁愿意收留鱼霈泽，她也默默允许了。

后来酒楼的生意也因鱼霈泽的到来更旺了，村庄里的人们都说“相留醉”受到了龙鱼的眷顾，纷纷过来沾沾福气。

◈

十八年后……

“酒姨！我还要吃绿豆糕！”鱼霈泽从楼上飞奔下来，站在楼梯上，两只手扒着楼梯扶手，朝酒姨喊道。

此时的鱼霈泽已是翩翩少年，银色的长发扎成马尾，眉毛和睫毛仍是奇妙的银色，幼时圆圆的眼睛变得细长，彻蓝的眼睛不像颜色那样冰冷，而是有热度般，有神，凌厉。一袭藏蓝色的衣服，显得皮肤白皙，银色发尾挽在胸前，在藏蓝的底色下显得根根分明。

“来了来了！”酒姨盛好了绿豆糕，从厨房里出来，端给鱼霈泽。

“谢酒姨！”鱼霈泽转身要走，可又转回身来，一把抓住酒姨的肩，“对了酒姨。今天来的客人是谁啊，看绿翘这么激动，还说他们要住下呢。”

“噢你说那两位大人啊，那是从北方过来的两位乐师，来跟你娘亲学习琴艺的。”酒姨笑着说道。

“学习琴艺？不是乐师家的人吗，为何不在家学来这么大老远的？”鱼霈泽拿起一块绿豆糕塞嘴里，边吃边问。

“不同地域有不同乐风，在不同的行业也有，而且你娘亲是酒楼花魁，酒楼乐风就属她最强了。”酒姨说着向厨房走去，“其中一位乐师是个和你一般大的少爷，他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带他多逛逛啊。我先忙去了。”

“好的酒姨！”鱼霈泽说完拿着绿豆糕又跑楼上去了。

鱼霈泽刚回书房学习，就被人来了一记爆头。

“就整天知道吃绿豆糕，让你背的诗记不住，吃完了绿豆糕倒是不会忘了找酒姨要啊。吃吃吃！就知道吃！”

“好了温叔，我会背的了！”鱼霈泽摸摸自己的头，把绿豆糕放在案上，重新拿起《诗词总集》开始朗读。

温叔是鱼玄机的蓝颜知己温庭筠，鱼玄机需去赴会时鱼霈泽就由温庭筠看管。温庭筠和鱼玄机皆是爱诗之人，两人常饮酒对诗，临风作词，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弹唱作曲，他们两人都有异曲同工般契合的境界。

鱼霈泽刚读完一首诗，酒楼下便传来了温叔朋友的呼声：“飞卿！去钓鱼吗？！”

温叔一听，赶忙回答道：“去！稍等我一下！”

鱼霈泽听到温叔要去钓鱼，便不禁窃喜。温叔见鱼霈泽一脸遮不住的笑容，便咳了两声道：“你小心点，等我回来可是要检查你会不会的。”

“好的好的温叔，我一定乖乖的！”鱼霈泽连忙附和道。

检查背书？鱼霈泽才不怕。他可是屯着一堆的诗明明会背却装不会，就等温叔哪天出去了自己再偷懒一把。

他美滋滋地从二楼窗户翻下楼，再跳窗溜进自己的房间。打开柜子一抽屉，从最角落里翻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是他做的曲谱和诗词。

鱼霈泽虽因鱼玄机从小培养，琴棋书画都会一些，但他更是喜欢唱曲多些。《诗词总集》里的诗，大多是些哀怨悲伤的，他不喜欢，便自己重新作诗作词。

他哼着曲调写曲谱，渐渐入了迷，忘了刚才翻窗时没有关窗户，此刻窗上不知趴着什么，一双黄澄澄的眼睛正盯着他，他却浑然不觉。